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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4日 星期六

人類大命運(5/5)

人類大命運:從智人到神人

 

10 新宗教:科技人文主義 

第二次認知與宗教革命 

新宗教浮現的地點,不太可能是阿富汗的洞穴或是中東的宗教學校,反而會是研究實驗室。
這些新的科技宗教可以分為兩大類型:科技人文主義和數據主義。
 

科技人文主義

認為智人已經成為歷史,以後不再那麼重要,應該運用科技創造出神人:一種更優秀的人類形式。神人仍會保有一些基本的人類特徵,但同時擁有升級後的身體和心理能力,並且能夠對抗最複雜的無意識算法。由於智能正在與意識脫鉤,而且無意識的智能也正以驚人的速度發展,人類如果還想不被踢出局,就得積極將心智升級。 

7萬年前,認知革命改變了智人的心智,讓原本毫不重要的非洲猿類成為世界的統治者。智人的心智經過提升後,忽然能夠接觸到主體間的領域,於是創造了神和企業,建立了城市和帝國,發明了文字和貨幣,最後也能夠分裂原子、登上月球。據我們所知,這種翻天覆地的革命,只是因為智人的DNA發生了一點兒小變化,大腦神經稍微調整了一下。 

早在一個世紀前,進化人文主義就希望創造出超人類,而現在的科技人文主義則可說是這個夢想的新形態。希特勒等人的想法,是要通過選擇性育種和種族清洗來創造超人,但21世紀科技人文主義則希望通過基因工程、納米技術和腦機介面,以更和平的方式達成這個目標。

科技人文主義希望讓人類的心智升級,讓我們能接觸到目前未知的經驗、目前未聞的意識狀態。
 


然而,要更新人類心智是一項非常複雜和危險的任務:
我們還無法真正了解心智,不知道心智由何而生,也不知道心智的作用為何,目前通過試誤我們正在學習如何控制人類的心理狀態,卻很少真正全面理解這種控制可能有怎樣的影響。更糟的是,因為我們並不熟悉最完整的心理狀態範圍,也就不知道該把目標定在何處

 

心智的差距與意識的頻譜 

光譜和聲譜範圍,都比人類能看到和聽到的更為寬泛;人類肉眼只能看到波長在400納米到700納米之間的光,在人眼的視覺範圍外,延伸出不可見的廣大領域,波長更長的有紅外線、微波、無線電波,更短的紫外線、X射線和γ射線等。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9%9B%BB%E7%A3%81%E6%B3%A2%E8%AD%9C


同樣,心理狀態的頻譜也可能遠大於普通人的感知,心理狀態的頻譜可能無限延伸,但科學目前還只研究了其中兩小部分:次規範群體(sub-normative),以及WEIRDWestern, educated, industrialised, rich, and democratic,即來自西方、受過教育、工業化、富裕、民主)群體。WEIRD群體無法代表所有人。
 
 
 
 
 
 
在地球村出現之前,地球就像是由各種孤立人類文化組成的星體,當時環境促成的心理狀態可能都已經不復存在。社會經濟現實及日常生活不同,培養出的意識狀態也就不同。
不論是石器時代的猛獁象獵人、新石器時代的農民還是鎌倉時代的武士,誰又能確知他們的心智狀態?
此外,許多前現代文化都認為有某種更高級的意識狀態,可以通過冥想、藥物或儀式進入。薩滿教僧、僧侶或修士都很有系統地探索心智這片神秘的土地,並帶回種種激動人心的故事,訴說著我們聞所未聞的意識狀態,比如無上的寧靜、極端的敏銳、無可比擬的感性,講述著心智如何延展至無邊無際、遁入一片虛空。
就算我們將史上所有存在過的人類物種全盤納入考慮,距離要窮盡整個心理狀態的頻譜仍然差得太遠。任何其他動物,都可能有人類難以想像的體驗。比如蝙蝠,能夠用回聲定位(echolocation)來感受這個世界。它們會發出人耳無法聽到的高頻率聲波,再偵測碰觸前方物體後反射回來的聲波,建構出世界的樣子。蝙蝠感知到的世界極度詳細而準確,讓它們能夠快速穿梭於樹木和建築物之間,捕捉蛾類和蚊蟲,同時還能避開貓頭鷹和其他獵食者。
關於心智的哲學,一篇經典之作就是《當蝙蝠的感覺如何?》(What Is It Like to Be a Bat?)。哲學家托馬斯·內格爾(Thomas Nagel)在這篇發表於1974年的文章中指出,智人的心智無法體會蝙蝠主觀的世界。我們可以寫出各式各樣的算法來模仿蝙蝠的身體、回聲定位系統和神經元,但這一切還是沒辦法告訴我們當只蝙蝠是什麼感覺?在某隻飛蛾拍動翅膀的時候,回聲定位是什麼感覺?究竟是和用眼睛看差不多,還是根本完全不同? 
向智人解釋回聲定位一隻蝴蝶的感覺,可能就如同向一隻看不見的鼴鼠解釋看到達·文西畫作的感覺,絕對沒有效果。很有可能,蝙蝠的情緒也會受到回聲定位感受的深深影響。就像對於智人來說,愛是紅色,嫉妒是綠色,憂鬱是藍色,但誰能知道母蝙蝠對小蝙蝠的愛在回聲定位里是什麼感覺?公蝙蝠在回聲定位里看到敵人,又是什麼感受?
當然,這並不只是蝙蝠特有的情況,只是無數可能的例子之一。
這一切不該讓我們太驚訝。智人之所以統治世界,並不是因為智人的情感更深刻或音樂體驗更複雜。至少在某些體驗領域裡,智人確實可能不如鯨魚、蝙蝠、老虎或鵜鶘。
 
恐懼的氣味
以往的精神醫學想的是治癒疾病,讓無數病人得到安慰、讓數百萬人精神順利、生活正常;然而目前心理學最熱門的子領域是正向心理學(positive psychology
20世紀90年代,馬丁·塞利格曼(Martin Seligman)、埃德·迪納(Ed Dinner)、米哈里·契克森米哈(Mihaly Csikszentmihalyi)等權威專家認為,心理學除了研究心理疾病,還應該研究心理的積極力量。究竟為什麼,我們對生病的心智了解如此清楚,對正常強健的心智卻連一張科學的地圖都沒有?在過去20年間,正向心理學已經在優於規範(super-normative)的心理狀態研究方面邁出重要的第一步,但直到2016年,科學對於這片領域仍然可說是一無所知。

摘錄:
正向心理學在研究方法上的四大錯誤:
1)誤把統計上的相關說成是因果關係,
2)在假設上(天真地)過度簡化變因,而沒有試圖消除控制變因的干擾(會導致錯誤結論),
3)忽略受測個體的個人差異反應(其實這可能比受訪群體的平均表現更重要),
4)情緒的量測設計有方法論上的根本問題 
 
但隨著城市、王國和帝國興起,社會系統培養了大規模合作所需的能力,但同時卻忽略了其他技能和才華。
舉例來說,遠古人類可能常常會用到嗅覺。
狩獵採集者能夠靠著嗅覺,辨認出遠處各種不同的動物、人類,甚至是情緒。恐懼的氣味就和勇氣不同。一個人害怕時所分泌出的化學物質,與他充滿勇氣時所分泌出的就是不一樣。如果你與遠古時期的一個部落坐在一起,而他們正在爭執是否要和隔壁部落開戰,你真的能夠「聞出」大家的意見是什麼。
 
但因為嗅覺這種功能只有在成員少的時候才派得上用場,所以等到智人組織成更大的團體時,嗅覺的社會價值也就一落千丈。
舉例來說,美國對中國的恐懼,可就聞不出來。於是,人類的嗅覺能力遭到輕視,至於在幾萬年前可能用來處理氣味的大腦區域,現在也可能被用到更急迫的任務上,比如閱讀、數學和抽象推理。社會系統希望我們用神經元來解微分方程式,而不是用來聞我們的鄰居
 
除了嗅覺和注意力,人類也失去了做夢的能力
許多文化認為,人類在夢中的所見所為,重要性並不亞於清醒時的所見所為,因此會積極培養做夢的能力、記住夢的能力,甚至是在夢中世界控制行動的能力。
這種能夠控制行動的夢稱為「清醒夢」(
lucid dreaming),清醒夢的專家據稱可以在夢的世界自由活動,甚至前往更高的存在層次,遇見來自其他世界的訪客。 
嗅覺、注意力和做夢的能力都不如以往,會不會讓我們的生活過得比較貧瘠灰暗?或許會。但從經濟和政治制度的角度看來,這都是值得的。老闆會希望你常常檢查電子郵件,而不是常常聞花或做白日夢。而出於類似的原因,未來要將人類的心智升級時,反映的也可能是政治的需求、市場的力量
有些時候(例如在戰場上)我們需要迅速下定決心,但生命不只是這樣。如果我們使用頭盔的次數越來越多,可能最後就會像失去了嗅覺、做夢和注意的能力一般,失去容忍各種疑惑和矛盾的能力。社會系統喜歡我們下定決心,而不是心存懷疑,所以整個系統也可能會推動我們往這個方向前進。

然而,比起擁有懷疑和矛盾的社會,如果一切都要求明快堅決,生活反而可能變得更貧瘠膚淺
 
 
人類社會變成放大版的螞蟻社會
一方面,我們已經有能力改造心智,但另一方面,我們又幾乎完全不知道心理的完整頻譜是什麼,再加上政府、軍隊和企業各懷鬼胎,災難簡直不可避免。有可能到頭來,我們成功地讓身體與大腦都升級了,卻在過程中失去了心智。 
對系統來說,降級後的人類反而更有利,原因不是這種人擁有什麼卓越的特點,而是這種人少了一些可能拖慢系統、造成困擾的人類特質。農民都知道,羊群裡面最聰明的那隻常常會惹出最大的麻煩,所以農業革命的一點就是要降低動物的心理能力。 
而科技人文主義夢想推動的第二次認知革命,則可能對人類造成一樣的效果,讓社會大機器里的「人類小齒輪」溝通和處理數據的效率更高,但幾乎不會去注意其他事,不會做夢,也不會懷疑。
數百萬年來,人類曾經是升級版的黑猩猩。而到了未來,人類則可能變成放大版的螞蟻。
 
科技人文主義還面臨另一個恐怖威脅-
如果未來科技能夠重塑、改造這些期望,會是什麼情形? 
人文主義總是強調,我們不太容易確定自己真正的意志。每次想聆聽真實的自己,總有許多嘈雜噪聲鋪天蓋地而來。根據科技進步主義的觀點,一切就大不相同了。科技不想聽我們內在的聲音,而是要控制這些聲音。一旦我們了解了生化系統如何產生這些聲音,我們就能玩弄這些開關,把這裡音量調高、那裡音量調低,讓人生過得更輕鬆自在。容易分心的律師可以來顆派甲酯,有罪惡感的士兵可以吞顆百憂解(Prozac),至於對生活不滿的妻子,替你憂(Citao)就是答案。而且,這還只是開始。 
人文主義者常常難以接受這種方法,然而「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這其實毀了許多人的生命;適當用藥,反而是大大改善了幾百萬人的健康狀況和人際關係。 
就個人而言,每個人都可能對這些問題有不同的看法。但從歷史角度來看,變革醞釀已久。人文主義的最高誡命「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已經不再不證自明。 
學會調節內心聲音的音量之後,也得放棄對「真實」的信念,因為我們再也不清楚現在是誰在調節開關。把腦中的噪聲關掉似乎是個好主意,但前提是要能讓我聽到真正的自我。如果沒有「真正的自我」,又怎麼決定該關掉哪些聲音、放大哪些聲音呢? 
人文主義認為,只有人的慾望才能使世界充滿意義。但如果我們連慾望都能選擇,又憑藉什麼來做這種選擇? 
在此,科技人文主義面臨著一個無解的兩難。人的意志是宇宙中最重要的東西,同時人類在開發能夠控制、重新設計意志的科技。
然而一旦這樣的控制成真,過去神聖的人類就會成為另外一種設計品,反而讓科技人文主義不知該何去何從。只要我們仍然相信人類的意志和經驗是權威和意義的本源,就永遠無法處理和這些科技的關係。 
因此,有個更大膽的科技宗教,打算直接徹底切斷人文主義的臍帶。這個科技宗教所預見的世界,並不是圍繞任何人類生命形式的慾望和經驗。那麼,是什麼東西能夠取代慾望和經驗,成為一切意義和權威的本源?2016年,有一位候選人坐在歷史的接待室,等待面試。這位候選人名叫「信息」。目前最耐人尋味的新興宗教正是「數據主義」(Dataism),它崇拜的既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數據。
 
 
 
11 信數據得永生? 
數據主義
認為宇宙由數據流組成,任何現象或實體的價值就在於對數據處理的貢獻
數據主義指出,同樣的數學定律同時適用於生化算法及電子算法,於是讓兩者合而為一,打破了動物和機器之間的隔閡,並期待電子算法終有一天能夠解開甚至超越生化算法。
根據數據主義,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股市泡沫和流感病毒不過是數據流的三種不同模式,能夠使用同樣的基本概念和工具來分析。這個想法十分吸引人,可以讓所有科學家講一種共通的語言,在學術的鴻溝上搭起橋樑,並輕鬆讓某種見解跨越不同學科。 
在此過程中,數據主義將傳統的學習金字塔徹底翻轉
在這之前,大家認為數據只是智力活動這個漫長過程的第一步,我們要把數據轉化為信息,信息轉化為知識,最後把知識轉化為智能。 
但數據主義者認為,數據的流動量已經大到非人所能處理,人類無法再將數據轉化為信息,更不用說轉化成知識或智能。於是,處理數據的工作應該交給能力遠超人類大腦的電子算法。實際上,這也就代表著數據主義對人類知識和智能有所懷疑,而傾向於信任大數據和計算機算法 
最堅信數據主義的正是它的兩個母學科:計算機科學與生物學。兩者之中,又以生物學更為重要。生物學擁抱了數據主義,才讓計算機科學的小小突破撼動了整個世界,可能徹底改變生命的本質。要說所有生物都是算法,不管是長頸鹿、番茄或人類都只是不同的數據處理方式,你可能並不以為然。但這裡必須強調,現在的科學教條就是如此,而且對整個世界的改變難以想像。
根據這種觀點,自由市場資本主義和國家控制共產主義就不是意識形態、倫理教條或政治制度上的競爭,而根本是不同數據處理系統間的競爭。
資本主義採用分散式處理,而蘇聯式共產主義則是集中式處理。
資本主義讓所有的生產者和消費者直接相連,並允許他們自由交換信息、獨立做出決定來處理數據。如哈耶克(Friedrich Hayek)所說:「在一個把相關事實的知識分散給許多人的系統中,可以靠價格協調不同人各自的獨立行動。」
根據這個觀點,證券交易所正是人類迄今創立的最快、最有效的數據處理系統。每個人都可以直接加入,或是通過銀行或退休基金加入。證券交易所推動著全球經濟,在地球,甚至外太空發生的事情,無不納入考慮。不管是科學實驗成功、日本傳出政治醜聞、冰島火山噴發,甚至太陽表面有不規則活動,都會影響股價。
這種所有數據都由單處理器來處理並決定的極端情況,就是蘇聯式共產主義。在蘇聯經濟里,號稱要讓人人「各盡所能、各取所需」。換句話說,政府會把你的利潤全部取走,再判斷你有什麼需求,並提供給你。雖然這種極端方案並沒有真正實現,但蘇聯及東歐可說是盡力逼近。它們放棄了分布式數據處理的原則,轉換為集中式數據處理,蘇聯各地的所有信息都流向莫斯科一處,也是由莫斯科做出所有重大決定。生產者和消費者無法直接溝通,而且必須服從政府的命令。
資本主義之所以勝出,並不是因為資本主義更符合倫理、個人自由神聖無比,又或者上帝對這些共產主義者降下怒火。資本主義能夠贏得「冷戰」,是因為至少在這個科技加速改變的時期,分散式數據處理的效果就是比集中式數據處理更好20世紀末期的世界變化實在太快,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無法處理。
 
 
所有的權力都去了哪兒? 
政治科學家也逐漸把人類政治結構理解成數據處理系統。
民主和專制在本質上是兩套關於收集和分析信息的對立機制。
專制使用集中式處理,而民主則喜歡分散式處理。
民主在過去幾十年占得上風,是因為在20世紀晚期的具體情境中,分散式處理的效果更佳。如果換一個情境(比如古羅馬帝國時代),反而可能是集中式處理擁有優勢,讓羅馬共和國衰落,權力從元老院(Senate)和公民大會(Popular Assemblies)轉移到專制皇帝的手中。
這意味著,如果數據處理的情境在21世紀再次改變,民主制度也可能衰敗,甚至消失。隨著數據量和流通速度雙雙提升,選舉、政黨、國會這些制度就可能遭到淘汰;原因不在於不符合倫理道德,而是無法有效處理數據。當時這些機構發展的背景,是政治的腳步走得比科技更快。

19世紀和20世紀,工業革命發展的速度夠慢,於是政客和選民仍能領先一步,規範及操縱發展的路線。然而自蒸汽時代以來,政治的節奏沒有多大改變,但科技已經從一擋切換到四擋。科技革命的腳步快到讓政治追不上,不管是國會議員還是選民,都失去了對科技的控制。 
政府和非政府組織熱議重組網際網路的可能,但錯過了在一開始干預的時機,現在木已成舟,要改變現有制度就難上加難。政府這隻烏龜,永遠追不上科技這隻野兔,就這樣被數據壓得無法動彈。美國國安局或許能夠監控每個人說的每句話,但看到美國外交紕漏不斷,就知道華盛頓雖然擁有所有數據,卻沒人知道該怎麼運用。對於世界上正在發生什麼事,史上從來沒有任何政府能像現在的美國這樣知道得如此清楚,但也鮮有政府能夠像現在的美國一樣反應笨拙。這就像打牌的時候明明知道對手有什麼牌,卻不知怎麼搞的,總是一輸再輸。 
普通選民也開始意識到,民主機制已經不再能夠為他們帶來權力。世界正在變化,但他們摸不清變化的方式和原因。
權力正在轉移,但選民不知道權力去了哪兒。在英國選民的想像中,權力被歐盟奪走了,所以他們投票脫歐。
而在美國選民的想像中,是既得利益者壟斷了所有權力,所以他們支持反體制的候選人,但可悲的事實是,沒有人知道所有的權力去了哪兒
就算英國離開歐盟、川普接掌白宮,權力也絕對不會回到普通選民身上。
 
正因為科技進步如此迅速,不論國會還是獨裁者都被來不及處理的數據壓得喘不過氣,現今政治人物的眼界,要比一個世紀前狹窄太多。於是,到了21世紀早期,政治已不再有宏偉願景,政府就只剩下行政功能,維持著國家現狀,卻不再能夠帶領人民向前。政府確保教師每月拿到薪水、下水道不會堵塞,卻不知道20年後國家該走向何方 
在一定程度上,這或許是好事。許多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家和政治學家認為,所有重大決策最好都交給自由市場來決定,結果這就成了政客無為和無知的藉口,還認為這種做法是大智慧。對政客來說,反正一切交給市場就好,自己何必要懂這個世界呢?這可真是太方便了。 
然而,科技已有了神一般的能力,政治卻短視而無遠景,這樣的搭配仍有問題。之所以不該將未來完全交給市場力量來決定,是因為這些力量造成的結果可能只利於市場,而不見得有利於人類或全世界。市場那隻手不僅人類看不見,而且它本身也是盲目的。如果完全不加約束,面對類似全球變暖的威脅或人工智慧的潛在危險時,市場就有可能毫無作為。
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想再賺10億美元簡直易如反掌,只要輕鬆操弄一下相關係統就能辦到。但如果是想消弭全球的不平等、阻擋全球變暖,這些系統太過複雜,就算最富有的一群人也做不到。
然而,權力真空的狀況並不會持續太久。如果傳統政治結構在21世紀無法迅速處理數據,形成有意義的願景,就會出現更有效率的新結構,取代它們的地位。這些新的結構可能完全不同於任何先前的政治制度,既非民主,也非專制。這裡唯一的問題,就是由誰來建立並控制這些結構。如果人類自己完成不了這項任務,或許該讓其他候選者來試試。
 
 
數據主義觀點下的人類歷史
把全人類看作單一的數據處理系統,而每個個人都是裡面的一個晶片。
這樣一來,整部人類的進展歷史有以下4種方式提高系統效率: 
1.增加處理器數量。
擁有10萬人口的城市,運算能力會高於擁有1000人口的村莊。
2.增加處理器種類。
處理器不同,運算和分析數據的方式就不同。因此,如果單一系統擁有不同種類的處理器,就能增加其動力與創意。農民、祭司和醫生對話中所產生的想法,可能是狩獵採集者之間怎麼談都不會談到的。 
3.增加處理器之間的連接。
如果只是增加處理器數量和種類,但彼此之間無法連接,仍然沒有意義。10個有貿易網絡連接的城市,產出的經濟、科技與社會創新通常會高於10個孤立的城市。
4.增加現有連接的流通自由度。
如果數據無法自由流通,僅僅連接處理器也不會有什麼用處。這就像是在10個城市之間修建了道路,但路上滿是劫匪,商人或旅行者難以通行,這條路的作用也就會大打折扣。 
4種方法常常互相矛盾。處理器的數量和種類越多,自由連接就越困難。
 
 
智人數據處理系統的建構分成四大階段 
第一階段始於認知革命
增加人類處理器的數量及種類,但犧牲了不同群組間連接與資訊交流
1.1認知革命將大量智人連接為單一數據處理網絡。這一點讓智人擁有超乎其他人類及動物物種的關鍵優勢。對尼安德特人、黑猩猩或大象來說,能夠連接成單一網絡的個體數量有限,但智人卻打破了這個限制。智人運用其數據處理與人數優勢,走向了世界各地。
1.2隨著智人分散到不同區域、感受不同氣候,就開始彼此失去聯繫,經歷不同的文化變革,形成各式各樣的人類文化,各有其生活方式、行為模式及世界觀。因此,:兩萬年前的智人數量遠多於7萬年前,但歐洲智人處理信息的方式不同於中國的智人。
 
第二階段從農業革命開始
增加人類處理器數目、形成城市讓更多人生活在一起=交流
從農業革命開始持續到大約5000年前,其間發明了文字和金錢。農業加速了人口增長,使人類處理器數量急劇上升。同時,農業讓更多人能夠生活在一起,形成密集的地方網絡,各自擁有數量空前的處理器。此外,農業也為各個網絡創造動機和機會,鼓勵彼此貿易溝通。但即使到了第二階段,仍然是離心力唱主角。因為沒有文字和貨幣的概念,人類難以建立城市、王國或帝國,仍然只是分散在無數個小部落,各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世界觀。要說所有人類會團結形成一體,在當時簡直是痴人說夢。
 
第三階段始於發明了文字和貨幣
透過文字教育與經濟貿易,讓更多人可以合作與溝通交流
大約5000年前,當時發明了文字和貨幣,結束於科學革命開始前。有了文字和貨幣之後,人類合作的重力場最終擺脫了離心力,讓各個團體融合起來,形成城市和王國,而各個城市和王國的政治和商業聯結也更為密切。至少在公元前1000年(出現了錢幣、帝國和普世宗教)之後,人類已經開始有意識地想像著要建立涵蓋整個地球的單一網絡。
 
第四也是最後一個階段始於大航海時代
始於1492年,這個夢想成為現實。早期的現代探險家、征服者和交易商,一起編織出了覆蓋整個世界的最初的幾條線。到了現代晚期,這些線變得更加結實緊密,哥倫布時期已如同蛛網,到了21世紀更是形成了鋼鐵和瀝青構成的網絡。更重要的是,信息能夠在這個全球網絡里越來越自由地流動。
我們常常想像,民主和自由市場之所以獲勝,是因為它們比較「好」。但事實上,它們之所以勝出,是因為改善了全球數據處理系統。
 
於是,在過去的7萬年間,人類先擴散,再分成不同群體,最後再次合併。但合併並不代表一切回到原點。過去的多元族群融入今天的地球村時,各自都帶著思想、工具和行為上的獨特傳承,呈現一路走來的收集與發展成果。在現代的食品櫃里,就有中東的小麥,安第斯地區的馬鈴薯,紐幾內亞的糖,以及衣索比亞的咖啡。同樣,我們的語言、宗教、音樂和政治,也充滿著來自地球各地的傳世寶藏。
 
如果人類整體就是單一的數據處理系統,它的產出是什麼?
數據主義者會說,其產出會是一個全新的甚至效率更高的數據處理系統,稱為「萬物網際網路」(Internet-of-All-Things)。只要這個任務完成,智人就會功成身退。
 
 
數據主義下全新價值觀與宗教-數據自由 
一如資本主義,數據主義一開始也是一個中立的科學理論,但正逐漸成為要判別是非的宗教。而對這個新宗教來說,最高的價值就是「信息流」。如果生命就是信息流,而我們又認為生命是好的,下一步就是讓全宇宙的信息流更深、更廣。數據主義認為,人類的體驗並不神聖,智人並非造物主的巔峰之作,也不是未來神人的前身。人類只是創造萬物互聯的工具,而萬物互聯可能從地球這個行星向外擴張,擴展到整個星系,甚至整個宇宙。這個宇宙數據處理系統如同上帝,無所不在、操控一切,而人類註定會併入系統之中。 
數據主義者告訴那些還崇拜著血肉之軀的人:你們已經太依賴一種過時的科技了,智人就是個該淘汰的算法。
這麼說吧,人類有什麼能勝過雞的地方呢?唯一的一點,就是人類的信息流模式比雞複雜得多。人類能夠吸收更多數據,處理信息的算法也優於雞。
如果我們創造出某個數據處理系統,能夠比人類吸收更多的數據,處理信息算法的效率也比人高,是不是這個系統就能勝過人,正如人類勝過雞? 
 
數據主義不只是空談理論,而是像每一種宗教一樣都擁有實際的誡命
第一條誡命,就是數據主義者要連接越來越多的媒體,產生和使用越來越多的信息,讓數據流最大化。
數據主義也像其他成功的宗教,有其傳教使命。
 
第二條誡命,就是要把一切連接到系統,就連那些不想連入的異端也不能例外。而且這裡指的一切並不只是人,而是一切事物。人類的身體自不必說,還包括街上行駛的車、廚房裡的冰箱、雞舍里的雞、樹林裡的樹,一切都要連接到萬物網際網路上。以後,冰箱就會監視雞蛋還剩幾顆,並在需要補貨時自動通知雞舍。汽車能夠互相交談,樹木則會報告天氣和二氧化碳含量。我們不會容許宇宙的任何部分與這個偉大的生命網絡分開,而如果斗膽阻礙數據的流通,就是犯了大罪。信息不再流通,與死亡有何異?因此對數據主義來說,信息自由就是最高的善。
 
人類很少真正能夠想出全新的價值觀。上一次提出已經是18世紀,人文主義革命開始宣揚人類自由、平等、博愛這種種令人激動的理想。而自1789年以來,雖然也有許多戰爭、革命和動盪,人類卻並未想出什麼新的價值觀。後來的各種衝突及鬥爭,都是以前面提過的三種人文主義價值觀為名,或者基於更早的價值觀,例如要服從上帝、服務國家。數據主義是自1789年以來第一個真正創造新價值觀的運動,而這個新價值觀就是「信息自由」。 
2013111,數據主義出現了第一位殉道者:艾倫·施瓦茨(Aaron Swartz)。這位26歲的美國黑客在自家公寓自殺身亡。施瓦茨是個不世出的天才,14歲就協同開發出了關鍵的RSS(簡易信息聚合)通信協議。而他也是信息自由的堅定信徒,曾在2008年發表《游擊隊開放訪問宣言》(Guerilla Open Access Manifesto),呼籲應讓信息流完全自由、不加限制。
施瓦茨在宣言中表示:「無論現在信息儲存在何處,我們都必須獲得這些信息,複製並與全世界分享。我們必須收集沒有版權限制的內容,並為這些內容建檔。我們必須購入那些未公開的資料庫,將內容公布在網上。我們必須下載科學期刊,上傳到文件共享網絡。我們必須為了開放訪問,如游擊隊般奮戰。」
施瓦茨說到做到利用麻省理工學院的計算機網絡進入JSTOR,下載了數十萬份科學論文,打算全部公開到網際網路上,讓人人可以自由閱讀。遭到逮捕,被送上法庭。他在知道自己可能會被定罪併入獄之後,便上吊自殺了。
為了說服那些猶豫不定的人,數據主義的傳教士一再解釋信息自由有多大的好處。
就像是資本主義相信一切的善都來自經濟增長,數據主義相信一切的善(包括經濟增長)都來自信息自由。
為什麼美國增長比蘇聯快?因為信息流動在美國更自由。
為什麼美國人比伊朗人或奈及利亞人更健康、更富有、更幸福?都是多虧了信息自由。
所以,如果想要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關鍵就是要釋放數據,給它們自由。
 
我自己也有一輛車,但多半就是停著。就我平常的一天來說,早上804分開車,半小時到大學,把車停好,就放著一整天。1811分我又回到車上,開車半小時回家,就這樣。所以,我每天只有1個小時會用到車,何必另外23小時還要把車留著呢?如果有個智能共乘系統,就能解決這個問題。我能讓計算機知道我需要在804分離開家,由計算機在那個時候把最近的無人駕駛汽車調過來,準時讓我上車。把我送到大學之後,這輛車就能用於其他目的,而不用在停車場白白等待。到了1811分,我走出大學校門,就會有另一輛全民共享的無人駕駛汽車停在我旁邊,帶我回家。這樣一來,只要有5000萬輛共享的無人駕駛汽車,就能取代10億輛私家車,而且所需的道路、橋樑、隧道和停車空間都會大大減少。但如果想達到這樣的目的,我就得放棄隱私,允許算法永遠知道我身在何處、想去何方
 
 
資訊流是另一雙看不見的手 
「個人」正逐漸成為一個巨大系統里的微小晶片,而這個巨大系統卻沒人真正了解。每天我通過電子郵件、電話和文章吸收無數數據,處理這些數據,再通過更多電子郵件、電話和文章,傳回新的數據。但我真的不知道,在整個宏觀的架構中,我究竟身處何處?我所產出的那些數據,又如何與其他幾十億人或計算機產出的數據連接?而且我也沒有時間找出答案。正如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相信市場那隻看不見的手,數據主義相信數據流也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隨著全球數據處理系統變得全知全能,「連接到這個系統」也就成了所有意義的來源
人類之所以想要融入這個數據流,正是因為只要成為數據流的一部分,你就會加入一個比自己更偉大的計劃。
傳統宗教向你保證,你說的每個字、你的每個舉動,都是某個偉大宇宙計劃的一部分,上帝一直看著你,也在意你的所有想法與感受。
至於現在的數據宗教則說,你說的每個字、你的每個舉動,都是偉大數據流的一部分,算法一直看著你,也在意你的所有想法與感受。大多數人都對此非常滿意。
對於真正的信徒來說,要他們脫離數據流,就等於是要冒著失去生命意義的風險。
如果你有了某種感受,而別人都不知道,也並未對全球信息交換有任何貢獻,又有什麼意義呢?
 
人文主義認為所有的體驗發生在我們心中,我們要從自己的心裡找出一切事物的意義,進而為宇宙賦予意義。
數據主義則認為,經驗不分享就沒有價值,而且我們並不需要(甚至不可能)從自己心裡找到意義。我們該做的,就是要記錄自己的體驗,再連接到整個大數據流中,接著算法就會找出這些體驗的意義,並告訴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20年前,日本遊客因為總是拿著相機照個不停,曾經受到全世界的嘲笑,但現在人人都是如此。如果你現在去印度看到一頭大象,你不會看著這頭大象問問自己心中的感受,而是會手忙腳亂掏出智慧型手機,趕快照張相,上傳到FB,再每隔兩分鐘就檢查一下,看看集到了多少個讚。 
在前幾代人中,寫日記只給自己看是很常見的人文主義習慣,但現在很多年輕人會覺得這完全沒道理。如果沒有其他人讀到,寫了豈不是白寫?現代的新座右銘是:「如果你體驗到了什麼,就記錄下來。如果你記錄下了什麼,就上傳。如果你上傳了什麼,就分享。」
 
這本書里不斷問:「究竟是什麼讓人優於其他動物?」
數據主義有一個全新而又簡潔的答案。就個體而言,人類的體驗並不比狼或大象的體驗來得優越。只要是數據,都無高下之別。 
然而,人類可以把自己的體驗吟成詩、寫成博客,再發表到網絡上,使全球數據處理系統更為豐富。就是這樣,才讓他們的數據有了意義。狼做不到這件事,因此雖然狼的各種體驗可能一樣深遠複雜,卻毫無價值。這也就難怪我們會急著將自己的體驗轉化為各種數據。這不是趕不趕流行的問題,而是個生存問題。我們必須向自己和系統證明自己仍然有價值,而且價值不在於單純擁有體驗,而在於能將體驗轉化為自由流動的數據 
 
 
認識(快被數據取代的)你自己 
數據主義既非自由主義,亦非人文主義。但要強調一點:數據主義並不反對人文主義。數據主義對人類的體驗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並不認為經驗在本質上有何價值。
前面審視三大人文主義教派時,我們曾問過哪個體驗最有價值:是聆聽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查克·貝里、矮人進行曲或是狼嚎? 
就數據主義看來,這整件事根本是抓錯重點,因為衡量音樂的價值,該看的是它帶來多少數據,而不是它創造了什麼經驗。舉例來說,數據主義就會認為,如果與矮人進行曲相比較,命運交響曲用了更多和弦和音階,而且創造出更多在不同音樂風格間的對話,於是你需要更多的運算能力才能解讀命運交響曲,由此也會獲得更多的知識 
根據這個觀點,音樂也是數學模式,也就能用數學來描述每個音樂作品,以及任何兩首曲子之間的關係。這樣一來,所有的交響樂、歌曲和號叫都能測量出精確的數據值,確定哪個最為豐富。至於它們對人類或狼所創造的體驗,其實並不重要。的確,在過去大約7萬年間,人類的經驗是整個世界最有效的數據處理算法,確實有理由多加推崇。但我們可能很快就會到達臨界點,人類算法將被取代,甚至成為負擔。 
人類是從數萬年前的非洲大草原上開始進化,這套算法並非天生用來應付處理21世紀的數據流。我們可以試著升級人類數據處理系統,但光這樣還不夠。萬物互聯可能很快就會創造出龐大而快速的數據流,就算是升級後的人類算法也無法處理。汽車取代馬車,我們並不是讓馬升級,而是直接讓馬退休。或許,智人也到了該退休的時候。 
數據主義對人類採用嚴格的功能觀點,完全依據能在數據處理機制上發揮多少功能來評估人類體驗的價值。
如果我們研發出能夠具備相同功能而又更有效率的算法,「人類體驗」這套算法就會失去價值。因此,如果不只是計程車司機和醫生,就連律師、詩人和音樂家都能被更厲害的電腦程式取代,又何必要在意這些程序有沒有意識、有沒有主觀經驗呢?如果人文主義又開始讚頌人類經驗的神聖,數據主義會覺得這是個打著情感牌的謊言。「你所稱讚的體驗,只是一種過時的生化算法。在7萬年前的非洲大草原,這種算法可說是頂尖,而且就算到了20世紀,仍然對軍隊和經濟至關重要。但我們很快就會有更好的算法。」 
數據主義將人類體驗等同為數據模式,也就破壞了我們的主要權威和意義來源,帶來自18世紀以來從未有過的重大宗教革命。在洛克、休謨和伏爾泰的時代,人文主義認為「上帝是人類想像力的產物」。但現在數據主義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道:「沒錯,上帝是人類想像力的產物,但人類的想像力一樣只是生化算法的產物。」在18世紀,人文主義從以神為中心的世界觀走向以人為中心,把神推到了一旁。而在21世紀,數據主義則可能從以人為中心走向以數據為中心,把人推到一邊。 
數據主義革命可能需要幾十年,甚至一兩個世紀才能成功,從以人為中心的世界觀走向以數據為中心的世界觀,這種轉變並不只是一場哲學意義上的革命,而是會真真切切地影響我們的生活。所有真正重要的革命,都會有實際的影響。人文主義認為「人類發明了上帝」,這件事之所以重要,正是因為有深遠的實際影響。同樣,數據主義認為「生物是算法」,這同樣有深遠的實際影響,不容小覷。所有的想法都要先改變我們的行為,接著才會改變我們的世界 
在古巴比倫,每當人們面臨兩難時,都會在黑暗的夜裡爬到神廟頂,仰望天空。
人們相信是星星控制他們的命運,預測他們的未來,於是會用觀星的結果決定是否結婚、耕田、發動戰爭。原本的哲學信念,轉化成非常實際的日常作為。
 
但像猶太教和基督教等《聖經》宗教,則講了一個不一樣的故事:「這些星星會說謊。星星是由上帝所創,而上帝早在《聖經》里就揭示了完全的真理。所以不要再觀星了,讀讀《聖經》吧!」而這也是個非常實際的建議。
每當人們不知道如何選擇結婚對象或職業,又或是否應該開戰,就會遵照《聖經》的指示。
 
但接著出現了人文主義,又講了一個全新的故事:「是人類發明了神,寫了《聖經》,而且用了上千種方式加以詮釋。所
以,人類本身才是一切真理的本源。雖然可以把《聖經》當作一部頗具啟發性的人類作品來讀,但其實不一定需要這樣。如果你面臨兩難局面,只要聆聽自己,聽從你內心的聲音就夠了。」人文主義也提供各種詳細的實際指導及建議,告訴你如何聆聽自己,比如看日落、讀歌德的作品、寫個人的私密日記、和密友談心,還有舉行民主選舉。
 
科學家不僅認為人類的感覺是神聖的,甚至還為此找出了很好的進化理由。
在達爾文之後,生物學家開始提出解釋,認為所謂感覺也是通過演化千錘百鍊的複雜算法,能夠幫助動物做出正確的決定。
人類的愛情、恐懼和熱情,並不只是能用來寫詩的曖昧靈性,反而是體現了幾百萬年來的務實智慧。
你的感覺正是幾百萬祖先的聲音,而且他們都撐過了嚴酷的環境,成功生存和繁衍下來。當然,你的感覺並不見得總是準確,但已經比大多數其他指導更可靠
 
但到了21世紀,感覺不再是全世界最好的算法。我們正在開發更優秀的算法,能夠充分利用前所未有的運算能力和龐大的資料庫。谷歌和FB的演算法不僅完全知道你的感覺,還知道許許多多你自己渾然未覺的事。所以,別再聆聽自己內心的感覺,聽聽這些外部算法怎麼說。
 
這些偉大的算法都是從哪兒來的?這就是數據主義的神秘之處了。
就像基督教認為人類無法理解上帝和他的計劃,數據主義也認為人類的大腦無法理解新的終極算法。
當然,目前的算法多半是由人類黑客所寫的,但那些真正重要的算法(比如谷歌搜索的算法),背後都有巨大的開發團隊。每個成員只懂拼圖的一小塊,沒有人真正能夠全盤理解整個算法。另外,隨著機器學習和人工神經網絡興起,有越來越多算法會獨立演進、自我改進、從自己的錯誤中學習。這些算法分析的數據量是天文數字,絕非人力可及,而且它們也能找出人類找不出的模式,採用人類想不到的策略。最早的種子算法或許是由人類開發的,但隨著算法逐漸發展,就會走出自己的路,前往人類未曾踏足之地,而且人類也無力追尋
 
 
宇宙資料數據流裡的一片漣漪
數據主義當然也會面臨批評及異見。正如我們在第3章所見,生命究竟能不能簡化為數據流,還有待商榷。特別是我們也還不清楚,數據流究竟如何或為何能夠產生意識和主觀經驗。或許在未來20年,我們就能得到一個很好的解釋,但也許我們會發現,原來生物與演算法還是不同。
 
同樣有待商榷的一點,在於生命是否真的只是做出各種決策?
在數據主義的影響下,生命科學和社會科學一心投入研究決策過程,仿佛這就是生命的全部。但是否真的如此?知覺、情緒和想法當然對決策很重要,但這就是它們唯一的意義嗎?數據主義越來越了解決策過程,但對於生命的看法卻可能越來越偏狹。
 
要對數據主義提出批判,可能不僅是21世紀最大的科學挑戰,更是最急迫的政治和經濟議題。
生命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學者應該自問,把生命當作數據處理和決策時,是否遺漏了什麼因素?在這世界上,會不會有什麼無法簡化成數據?如果在所有已知的數據處理任務上,無意識算法終於完全勝過了有意識的人類智能,一旦我們用前者取代後者,可能會失去什麼?
 
當然,就算數據主義有錯,生物不只是算法,也不一定能阻止數據主義接管世界。過去就有許多宗教,雖然在事實上不盡正確,卻也是大受歡迎、大權在握。
數據主義正傳播到所有科學學科,前景一片光明。只要能成為統一的科學範式,就很容易成為一個難以撼動的教條。 
 
如果數據主義成功征服世界,人類會發生什麼事?
一開始,數據主義可能會讓人文主義加速追求健康、幸福和力量。
數據主義正是通過承諾滿足這些人文主義願望而得以傳播。

而為了獲得永生、幸福快樂、化身為神,我們就需要處理大量數據,遠遠超出人類大腦的能力,也就只能交給算法了。

然而,一旦權力從人類手中交給算法,人文主義的議題就可能慘遭淘汰。
只要我們放棄了以人為中心的世界觀,而秉持以數據為中心的世界觀,人類的健康和幸福看來也就不再那麼重要。
 
於是,數據主義對人類造成的威脅,正如人類對其他動物所造成的威脅。
在歷史進程中,人類創造了一個全球性的網絡,會發現自己到頭來也不是造物的巔峰。我們自己設定的標準,會讓我們也走上長毛象和白鰭豚的滅絕之路。到時回首過去,人類也只會成為宇宙數據流里的一片小小漣漪。
 
我們無法真正預測未來,因為科技並不會帶來確定的結果。人
工智慧和生物科技的興起肯定將改變世界,但並不代表只會有一種結局。
書中講到的一切情境,都只是可能性,而非預言。如果你覺得某些可能性令你反感,歡迎運用各種新思維或採取新行動,讓那些可能性無法實現。
 
然而,因為我們的思想和行動通常會受限於當今的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要以新的方式來思考或行動並非易事。
本書追溯了目前各種制約條件的起源,希望能夠讓我們稍微從中鬆綁,以更豐富的想像力思考我們的未來。本書所做的,並不是斷言未來必會如何而讓我們的視野變得更窄,而是希望讓我們把視野放寬,體察到還有其他更多選項。正如我一再強調的,沒有人真正知道2050年的就業市場、家庭或生態將會是什麼樣子,又或是由哪些宗教、經濟和政治制度主導世界。 
但放寬視野也可能造成副作用,讓我們比以往更加困惑和不知所措。面對這麼多情況和可能性,該注意些什麼?這個世界的變化速度比以往更快,而我們又已被海量的數據、想法、承諾和威脅所淹沒。人類正逐漸將手中的權力交給自由市場、群眾智能和外部算法,部分原因就在於人類無力處理大量數據。
所以,面對這個混沌世界的一切,我們究竟該注意什麼? 
如果思考的是未來幾個月的情形,注意的可能就是當下的問題,比如中東動亂、歐洲難民危機、中國經濟增長趨緩。

如果思考的是未來幾十年的情形,注意的就是全球變暖、不平等的惡化,以及就業市場的破壞。但如果把視野放大到整個生命,其他的問題或發展的重要性,都比不過以下三項彼此息息相關的發展:
 
1.科學正逐漸聚合在一個無所不包的教條之中,也就是認為所有生物都是算法,而生命則是進行數據處理。
2.智能正與意識脫鉤。
3.無意識但具備高度智能的算法,可能很快就會比我們更了解我們自己。
 
這三項發展提出了三個關鍵問題,希望讀者在讀完本書之後,仍能常掛於心:
1.生物真的只是算法,而生命也真的只是數據處理嗎?
2.智能和意識,究竟哪一個才更有價值?
3.等到無意識但具備高度智能的算法比我們更了解我們自己時,社會、政治和日常生活將會有什麼變化?
 
 
欸,崇拜+佩服
人類大歷史,破除了我對各種宗教與近代政經體制的迷思與信仰
人類大未來,破除了我對與個人意識與信念的迷思與我執 
我未必能夠活到2050年,但必須思考如何為以下這位2016誕生的小妞規劃與引導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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