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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功:歸納、推理、辯證
第三章解釋質性研究所需要的基本功:歸納、推理及辯證;這三項基本功就像是練瑜珈之前需要先拉筋一樣;學習質化研究也需要「拉筋」——需要拉拉腦筋。對過去一直受填鴨教育成長的學生,剛開始學習這三項基本功會有些不適應。但等到(腦袋的)筋骨放鬆了,很快就能享受到思考的樂趣,感受到以研究發現新事物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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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納練習
歸納,簡言之就是練習將心得整理成Three lessons learned,簡稱
練習歸納有兩大好處。第一,常練習歸納會鍛鍊出敏銳度。不是每個人天生就可以出口成章。你要有「思想」,就不能說出和別人一樣的話,或抄襲前人的智慧。要有思想,你要試著原創。練習歸納會提升原創能力,說出有亮點的話。
第二,常練習歸納會提升反思力。反思是「認知」自己是如何「認知」,也就是去反省自己在學習過程是如何學,學習的過程中做對什麼,做錯什麼。會反思,就能了解自己常做錯什麼,也就能辨別「似是而非」問題。初學者多不知怎樣由一片慌亂的資料中,整理出三個有用的心得。其實不難,要錯綜複雜的資訊中歸納出心得,基本上可以遵循三個原則,整理出自己的心得。
(1) 原則一:先找出三點(1、2、3):第一個原則是先找出三點,不用管這三點是好或是壞,只要能夠對一個主題理出脈絡即可。
(2) 原則二:建立層次感(1<2<3):第二步是為三個心得設定一個主題,盡量貼切每一點的內涵,然後再根據它的難度做排序,呈現層次感。第三個心得應該是最難的,第一個心得應該是比較入門的。
(3) 原則三:找出連貫性(1+2+3=A):第三,從這三個心得中,找出一個共同的主題貫穿全文。
訓練歸納最終的目的是建立起自己的知識體系。大部分研究生所遇到的困難是:唸太多書,修太多課;結果唸完書、修完課之後卻一無所知。這是因為在書本或在課堂上學到的東西,無法與自己過去的經驗連結在一起。當資訊過載,或者知識過於複雜,學生自然地就把所有學習全忘了。如果常常練習歸納,就可以化繁為簡,把別人的想法內化為自己的知識。慢慢地,學生就會建立自己的知識體系。累積一陣子,就會有足夠的知識庫存。那樣,在理解新事物的時候,速度就會變快。
推理練習:找出吸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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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歸納是收斂,推理就是擴散,由一項證據推導出一連串的可能性,也就是由一葉而知秋。讓我們用一個醫學的例子來說明推理過程。
這個推理過程中,問題由眼睛轉向耳朵,耳朵轉向眼睛,眼睛轉向中風,中風轉向腦部腫瘤,再由腦部轉向寄生蟲。醫生必須了解人體系統,分析生活、病理,才能找到根本問題。這個推理過程很像福爾摩斯偵探片,由手掌可以看出對方是醫生,由腳傷看出對方是阿富汗退役軍官。這是質性研究要訓練的第二項思考技巧。
辯證練習:正反合
辯證的觀念可源自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雖非他所創,但他是箇中高手。蘇格拉底認為,研究者要不斷透過密度的對話,才能產生深度思考,釐清似是而非的概念。
蘇格拉底是如何運用辯證來思考的呢?首先,針對一個現象或問題,我們先產生一個正向命題,例如,一家管理學院要衝業績,像是發表論文數量,所以要找會發表的外
有了正向命題,就可以找到反向命題。
同例,會發表的學者當院長並不見得能促使整個學院的教授都會發表,因為會發表只是他個人的能力,不能與他隸屬的團體發表畫上等號。況且,每種學科差異甚大,發表狀況不同;會研究的學者,也不一定是可處理行政的專才,這是反(anti-thesis) 的命題。
在正反交互辯論之下,我們要試著跳出第三種「合」的觀點。這種合的觀點並不是折衷正與反的觀點,而是要跳脫正反觀點,找到一條新出路。
例如學術發表必須看有沒有足夠的環境條件,如果學院中沒有合宜的獎勵措施,又沒有協助學者精進的機制,那麼請
幾番討論之後,我們可能會質疑學術發表的根本意義:為什麼教授要發表?許多企業人士批判,管理學院的研究說穿了只不過是以看似精美的統計數字,去證明一些常識而已。這些發表真的對學術或產業有意義嗎?管理學院要的發表應該是哪一型的研究,對學術與企業才會有真正的助益?一味追求發表卻把教育的本質給忘了,學術發表不就成了飲鴆止渴?一路想下去,原來引進外來和尚是表層議題,深層議題是「共犯機制」導致沈默串謀,使得學術發表走向歧途,如此「合」(synthesis)的觀點就會跳出來了。
辯證不是辯論。雖然辯證的過程中你必須時常與人交鋒,讓你不斷的審視自己對事物理解的假設,挑戰既有的偏見與似是而非的說法。辯證思考需循環正反合三步驟反覆的進行。任何一件事都會有一個「正」的觀點。「正」不是指正確,而是指一個特定的立場。
當然這些觀點不見得有絕對的對與錯。但是從正反的角度反覆辯證,從而找到一個「合」的角度,要超越,而不只是駁倒,正反的觀點。例如,由「時勢造英雄」的角度來看,我們或許可以理解奇異當時為什麼提拔威爾許這種領導者來接手。當年威爾許做對的事,到了另一時代可能就全「錯」了。錯的是人事與時空的不契合,而不是威爾許本人;這可能是一個「合」的觀點。
「合」不是把正的觀點與反的觀點加起來除以二,而是要超越。這種正反合的思辯過程並不是一蹴可幾的,找到一種「合」的角度不是像組合傢俱一樣,按操作手冊做就可以找到。這種思辯過程更像一個反覆的思考提升過程。辯證就是先鎖定一個社會現象,定義一個研究問題,然後找出正反的觀點。這個過程是動態往返的。當找到正反的觀點後,就可以透過不斷的批判,運用不同的理論角度來審視問題。如同科學家用不同的顯微鏡來觀察微生物的行為,辯證則利用不同的角度(合)來解讀社會現象。
案例:布拉朵商人
這篇文章是以經濟角度為「正」,技術角度為「反」,以文化角度做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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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產業運作模式與潛在經濟利益而言,布拉朵絕對有導入電子市集的必要。為何布拉朵工業區在如此有利的條件下,系統導入仍然失敗呢?
是經濟,還是技術問題?
從「經濟」的角度來分析,難道電子市集在布拉朵工業區沒有存在的價值?電子市集不僅可以降低交易成本,讓企業即時獲得市場資訊,提高彼此溝通效率,也可降低存貨成本,整合各家工作坊的產能。電子市集更能活絡市場交易,採購到最便宜的原料,也可快速出清存貨。這些都是明顯的經濟效益。更何況,這裏從來沒發生工會罷工或示威遊行事件。
由「技術」的角度來分析,難道布拉朵地區的工作人員缺乏電腦技能,因而導致失敗?這更不合理,布拉朵地區早就導入自動化生產系統,員工多熟悉電腦操作。電子市集所採用的系統都是經過測試,是成熟的網路通訊技術。推動小組更挨家挨戶的登門輔導,免費提供電腦設備與教育訓練。所以說布拉朵工業區電腦能力不足,也說不過去。
若是以「文化」的角度來分析這個案例
會發現,阻礙導入的竟是當地的文化。這份論文點出五項文化脈絡。
1.講關係的網絡:布拉朵工作坊之間存在著脣齒相連的關係。社會「關係」維繫生產網絡的穩定,讓布拉朵商人形成生命共同體。在當地文化中,「社會關係」經常超過「經濟關係」,成為合作的關鍵要素。這與華人「靠關係、拉關係、找關係」的文化很相似。
就如同「見面三分情」,布拉朵商人習慣面對面互動,從而發展長期的關係。電子市集的介入將取代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將商業往來鎖定在企業與企業的層面上。這似乎違背了布拉朵商人做生意的關係脈絡,也降低他們採用這項系統的動機。
2.信任的基礎:布拉朵的紡織工廠多出自於同一家族或同一公司的雇員,各自發展而形成目前的社群網絡,有著共同奮鬥的情感。整個工業區就像是個大家庭。在布拉朵,人際關係並不限定在經濟活動,還滲透到社會生活中,例如是老同學或教友。
這樣的信任關係,只要一通電話就可以決定一筆交易,雙方無需制定契約,也節省搜尋及交易成本。電子市集必須建立在機構信任(institutional trust)的基礎,所以法律、保險、銀行等第三方機構必須取代關係信任機制(relationship-based trust)。布拉朵商人顯然無法信任電子市集。
3.浪漫義大利生活型態:布拉朵商人認為,面對面的感情交流是維持關係不可或缺的方式。每到傍晚時分,布拉朵人就會散步到市鎮廣場(義大利文叫lo struscio)。表面上,這樣做是為了呼吸新鮮空氣,是飯後的放鬆運動。
實際上這種每天例行的廣場漫步,還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目的,就是製造面對面交流的機會。透過聊天來交換各類小道新聞、產業狀況,增進人與人的相互了解。他們也輪流舉辦「家族聚會」,吃吃飯、喝喝酒、聊聊天、互通有無。許多交易就在歡樂的氣氛下完成。不但培養了感情,也談成了交易。這遠比電子市集來得有趣,也有效。
4.信譽與面子:布拉朵商人重視面子,生怕被人知道自己的缺點。電子市集雖可以協助銷售多餘的庫存,但布拉朵商人卻擔心會洩漏自己在銷售能力或管理能力上的不足。雖然是匿名,但大家都會知道是誰有多餘的庫存。一旦這些訊息在電子市集上公開,不但面子掛不住,還可能影響到個人信譽。電子市集反而幫了倒忙。
5.地下經濟:布拉朵的地下經濟是很普遍的。工業區內公司大多是家族型企業,經營非常靈活,相互支援、彼此借料、超時家庭代工,又需藉各種方式節稅,譬如隱瞞部分收入來降低帳面上利潤。節稅有利於工作坊快速累積資本,提高競爭能力。但引入電子市集將導致經營資訊透明化,使地下經濟曝光。
欸,如果沒有
鑑定質性研究:五特質、三原則
第四章說明質性研究的五種特質與三項鑑定標準。「真的」質化研究到底長什麼樣。了解這五項特質就可以理解質性作品最後產出的特質,也可以了解質性研究所追求的目標。當然,有些質性研究是以實證學派(第四章詳述)的思維來進行,不見得適用這五項特質;但這五項特質可以做為參考點,讓我們理解質化研究想要達到的境界。此外,評估質化研究需要三項原則:案例求真實、推理求可信以及洞見求批判。這與量化研究以信度與效度為標準的衡量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質化五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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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詮釋型的質性研究其實就是一篇精采的故事、一齣動人的戲劇。它的重點不在「測量」,如衝突有多高;而是著眼於「理解」,如衝突是如何產生與演化的。個案必須透過某一個視角觀點審視問題;所要建構出的理論,必須透過此故事來凸顯詮釋問題的能力,令人看完能得到雋永的啟發,有深省的開悟。
詮釋學是質性研究的基本假設,早期應用於語言學,目標在由個體意義及個體之間的關聯,去追溯整體的意義。這就好像在翻譯一句外國語,翻譯者要詮釋的不只是每一個字個別的定義,更要理解字的組合順序會呈現什麼意涵,字裡行間是否又透露出什麼弦外之音。在這個詮釋過程中,理解個體的定義,才能烘托出整體的意義。
一份「真的」質性研究,首先要看內涵是不是具有這種詮釋學精神。如果一份研究只是把所觀察到的照本宣科的報導,那麼這份研究的解讀多半是偏頗的;可能只是看到蛋糕,而不知蛋糕的另一層意義。
優質的質性研究要看的,就是研究者到底有沒有此種「見山不是山」的功力。一份質性研究必須放到歷史、文化脈絡中來看才會有意義;讓案例解釋一個小事件為何會漸漸演變成難以解決的問題。
怎樣的研究才是「真的」質性研究呢?就詮釋的角度來看,質性研究必須具備五種特質,也就是五種共識。
特質1:真相是相對的
社會科學中,資料不是像石頭一樣躺在地上等你來撿。資料是藏在社會互動之中,這包含被研究對象之間的互動,也包括了研究對象和研究者之間的互動。這其中有兩個問題。第一是被研究者會主動做出詮釋;第二是研究者自己也會將自己的主觀帶進詮釋,挑自己想看(或不想看)的事件進行觀察。
當這兩種主觀匯集時,研究者就面臨「交互主觀性」問題(intersubjectivity)。在調查過程中,研究者要不斷的反省,是否自己被受訪者牽著鼻子走;或者,研究者要反思,自己是否被先入為主的假設所蒙蔽。研究者要交代他們是如何與受訪者互動,又是如何解決交互主觀的問題。
社會科學的真相是相對的,相對於研究者與被研究者之間。研究者是詮釋者,他們的詮釋會被理論所影響,被周遭的人所影響,最後改造所處的環境。研究者也是分析者,他們的行動反過來會被自己所改造的環境所改變。研究者與被研究者互動,研究者會改變被研究者的想法;被研究者也會反過來影響研究者的觀感。一份質性研究必須考慮這個糾結的相對性。雖然我們要探索一個「真相」,但是聽到的「真話」會有很多種。
特質2:理論是用來推理的,不是套用
不能套用理論,要以理論當作探照燈,以理論做為顯微鏡。質性研究的重點在以一個合適的視角去說明。這個理論角度是什麼?如何能幫我們看到平常看不到的細節?理論視角選對的話,就如以稜鏡反映出白光的折射,呈現出平時肉眼不易看到的七彩光影。有合適的理論視角,個案就不會再是單調的陳述,也不再是膚淺的報導,而有精采的內容與令人感動的智慧。可是,要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去詮釋問題,是質性研究的挑戰。讀者閱讀一份質性研究時,要欣賞的就是這個角度,一個角度是如何選出來的,使看不見的現象化為看得到的創見。
量化研究中,建立理論是為驗證理論的對錯。質性研究中,理論是用來探索,為找尋更多的未知。理論不是用來套的,是需要借助設計,讓理論帶我們航向更有趣的未知;透過理論讓我們換個角度看現象,試試能否看到過去沒看過的風景。如多焦點鏡片,可以看遠、看中、看近。
特質3:是辯證對話,不是驗證
質性研究需要不斷的與自己對話,與理論對話,與資料對話。研究者會先抱著一個先導的觀念進入現場去分析問題。隨著資料量增加,研究者會發現所要找的問題改變了。原先不起眼的問題後來反而成為重要的線索。
例如,原本你要分析一家公司的知識轉移問題,了解這家公司如何轉移「最佳實務」,造成競爭力的提升。後來發現,最佳實務似乎是錯誤的觀念。透過現場了解,公司內根本難以轉移任何知識。原來,知識是一個不斷再生的過程,而非轉移的過程。要達到這樣的領悟,研究者必須不時問自己,原先的分析角度與蒐集到的資料有何衝突?在不斷對話過程中,研究者才能適時修正探索方向。
辯證不是辯論,不是鬥爭,是兩人辛苦的以語言正反切磋砥礪,找出理論與資料之間的衝突矛盾,不斷的修正,跳出設限的框架。當所選的理論與資料有效的對話時,便可提出合宜的詮釋,呈現亮點。
欸,質性研究者沒有發瘋,從身心科的角度看來,真是一種的奇蹟
難怪只有不怕死不知死活+熱愛真理的研究生敢碰質性研究
特質4:多方的說明,不是單方證明
在社會情境中,問題總是發生於人與人的互動中。只有一個人,是很難有政治問題。唯有多人在共同處理問題時,才會有許多政治衝突。質性研究者在分析一件事時,需要考量到多方的意見與想法,才不致以偏概全。例如,研究資訊系統外包問題,起碼必須探訪公司的資訊人員、使用者以及外包商,了解他們對此外包案有什麼衝突的看法。
質性研究關心的是社會化過程中,人際間所建構出的意涵。所以,我們要探討一項專案為何失敗,就不會只聽信組織成員的片面之詞,而需了解各方受訪者對問題有什麼不同的解釋。最終目的還是在豐富研究者對問題的理解。研究者並不一定要刻意比較衝突性觀點,了解多方詮釋只是要對問題有更深入的理解。你的解釋必須要參酌各方的解讀,即使最終沒有辦法找到定論,你的時間也不會浪費掉,因為這個過程會讓你探索更深入的脈絡。
特質5:非事事否定,但凡事質疑
前面幾項特質都著重於了解田野資料,並思考如何以這些資料分析社會現象。特質五則是要求研究者跳出資料之外,質疑所觀察的現象。搭配所蒐集的資料,研究者是否能看穿某些被蒙蔽的社會現象,解讀出現象背後有什麼含義。每件事都有正反兩面,質疑就是理解每個優點背後的缺點,找出每個危機背後的轉機。
世上沒有絕對的好或壞,都是取決於所觀察的角度。凡事質疑,就可以事事皆宜,超越正反的看法。每個社會背後都隱藏複雜的權力結構、利益衝突,質性研究的分析需要解讀各方不同的偏見,以展新的詮釋手法來理解當前的問題。
鑑定三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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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性研究不可以用信度(reliability)與效度(validity)來評鑑,而必須用真實度(authenticity)、可信度(plausibility)、批判度(criticality)
實證研究講究的是信度與效度。「信度」是指測量結果的一致性、穩定性及可靠性。譬如一把捲尺昨天量一個人的身高是
質性研究的評量標準完全不一樣。
標準一:真實度
好的質性研究要求個案內容需「真實」(be authentic),有三項考量:要有真實感、要看出真相、要懂言外之意。
第一,透過案例,研究者要讓讀者有重返現場的感覺(真實感),不能只是重述受訪者的偏見。如果讀者看完個案,覺得不用去現場也可猜得到結局,真實度自然不夠。要有真實度,就像影像解析度要高,色彩要豐富,作者必須以豐富的證據來描述現象。真實度需驗證受訪者所提供的證據是否正確,所描述的是否道聽塗說。一個有真實感的個案倒不一定要推出獨家報導,道出驚爆內幕;但研究者要比在現場的人更懂這個議題,像是熟知組織成員間的暗語或交換的行話,而不只是走馬看花式的報導事件。。
第二,要有真實度,需看出真相。進行田野調查時,組織成員多半只知道真相的一部分,因此若一不小心,研究者往往會被誤導。所以,看穿真相有時需要由不同角度去調查。心理學上有一個視覺誤差實驗,圖像正面看上去是一隻青蛙,但是若觀者頭相左轉動90度,會發現其實是馬的頭顱。此外,當一家企業公關部宣稱,執行長是女性,對員工很溫柔,常常擁抱員工以示激勵,整個公司都像一家人溫馨和睦,企業的男性員工也都表示同意。可是,如果有機會在休息時間聽到企業女性員工的聊天,卻會赫然發現,員工都很害怕這位主管的溫柔,因為大家都認為這是她「甄嬛傳」式的心計。
第三,要有真實度,需解讀言外之意、弦外之音,特別是解釋符號中的意涵。人類社會發展出豐富的文化,以符號表現,也將文化隱藏於符號之中,儀式之內。例如,若是不知英國的階級制度,就不會知道劍橋大學的教育制度。
劍橋特殊的階級文化顯示於精緻輝煌的晚餐。每日固定儀式由學院的學究(Masters)搖鐘後,唸一些拉丁祈禱文,院士、老師與貴賓在高位桌(High Table),學生在低位桌(Low Table)開始用餐。學生穿著黑袍用餐就像哈利波特的電影場景一般。劍橋大學商學院兩位教授就分析劍橋晚餐的儀式與其中的符號,讓我們理解劍橋大學如何能維持此制度百年而不墜,這些晚餐儀式又如何教化學生儀態行為,以進入英國上層菁英社會
標準二:可信度
第二個尺度是可信度(be plausible),這是要求作者要提出合理的交代。研究者不可寫一些陳腔濫調,也不要將個案渲染到語不驚人死不休。質性研究要具備可信度,分析需善用理論、情節需合情合理、推論要有道理。
第一,善用理論,設計分析架構。一個可信的個案要能順理成章,不是拿一個理論直接套用。研究者要善用某個理論來設計出分析架構,以增加可信度,說明推論過程。讀者才知道如何與你在同一個基準點上討論這個問題。要按排理出牌,讀者才能信得過你。當鑑定一份質性研究可不可信時,要看的是個案中是否根據推理提供足夠的證據。透過精心設計的分析架構,引導個案情節環環相扣以呈現推理,支持論點。
第二,情節需合情合理。個案詮釋不能太突兀,前後不連貫,情節不合情理。故事要按照一定的邏輯陳述,才會令人覺得可信。例如,若有人說:「他很胖,所以令人討厭;她頭髮很長,所以男性都喜歡她。」這種推理是大有問題,是不合理的,是不可信的。一份可信度高的研究在文章佈局上要有連貫性,情節敘述需配合某一理論架構進行詮釋(而不是套用),呈現一貫性的脈絡,才會有核心的思想而不會離題。否則,一下談頭痛,一下談腳傷,一下又談情緒,結論卻是心臟病,這樣難以連貫的文章,就會使人無所適從。
第三,推論要有延展性,才會有道理。有了推理過程,最後要推論(generalization),也就是看完案例後讀者可以得到哪些啟發。例如,看完〈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後,要如何推論?在此寓言中,可憐的小女孩在冰天雪地中,燃起人生最後的幾根火柴,想起自己的親人。在夢幻中,溫馨親人的擁抱成為小女孩臨終前的最後慰藉。這個故事能給我們什麼啟示呢?管理學院的研究生可能會分析,這小女孩的產品定位有問題,幹嘛在冰天雪地中去賣火柴?該賣點別的產品才對。社會學的學生可能會針砭社會福利制度之不彰,為什麼社會如此冷漠,讓一個小女孩凍死在路邊?
一個故事可以有很多啟發性結論,只要合理便能可信。
以此類推,〈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可推論出「貧困」的內涵;〈三隻小豬〉可推論出「未雨先綢繆」的智慧;〈小紅帽〉可推論出「處變不驚」的道理;〈國王的新衣〉可推論出「沈默串謀」的深省;〈狼來了〉可推論出「誠實與信任」的警惕。一個故事由不同的角度來解讀,啟示又自當不同。例如,〈三隻小豬〉的故事若由狼的角度來看,而不是由小豬的角度來看,推論就會大異其趣。
呵呵,念故事給孩子聽的時候要來考考她們XD
標準三:批判度
質性研究需具備批判性(be critical),要告訴讀者結論如何能讓人恍然大悟。批判就是要求研究者反思,能提出大哉之問,點出有什麼議題需要由根本面去省思。
要批判,研究者必須挑戰習以為常的觀念,質疑現有文獻中存在的假設,以精采的個案引領讀者去看到新想法。文以述志,志就是一種核心思想。每篇文章都應該有一個核心思想,呈現研究者對特定社會現象的關懷。好的質性文章經過辯證後,應會產生獨到看法。例如,《老人與海》中凸顯了人性的尊嚴;《動物農莊》探討宰制的陰謀,凸顯絕對的權勢如何帶來絕對的腐敗;《浮士德》點出了人性中墮落的誘惑。有獨到的看法,論文才會有生命。
質性研究法是一種詮釋的科學,目的是分析社會現象,解讀其中隱藏的意涵。鑑定一份質性研究的品質,可以由真實度、可信度、批判度三個層面著手。文章具備真實感,讀者對現象會熟悉又驚奇,感到和他們切身工作相關。文章陳述合情合理,以特定理論視角去分析資料,就令人可信,便可吸引讀者期待呼之欲出新的發現。結論深具批判,才會震撼讀者的心靈,讓庸識轉化為洞見。
欸,我的心中深處存在著小小質性研究魂,否則聽到那些國家獎項得主的侃侃而談或者安全文化與領導的哪些543,應該會跟著中猴/seafood上身人云亦云,而非覺得噁心反胃想吐TAT
門派: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第五章解釋研究的學術門派。分析這些門派看似無用,其實很重要。這些門派可以豐富我們對各家哲學思想的理解,也可以藉此認識一些專有名詞,像是本體論、知識論、方法論、典範轉移等。如此在進行研究時便可以知道各家的優缺點,並可取長而補短。我們也就會知道各家門派對於研究有那些終極關懷。當然,你若是研究生,各門派間的恩恩怨怨也會讓你理解學術界(特別是在管理學門)紛亂的現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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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philosophy)這個字是由「熱愛」(philo)以及智慧(sophy)組成的。所以,哲學就是愛智,愛智的人通常很好奇,總喜愛問為什麼。不同的哲學思維可以讓凡事好奇者透過不同角度去問「為什麼」。一件看來很普通的問題,透過不同哲學視角,可能就會觸發人類智慧的波濤大浪。嚴格說來,所有的哲學都是一種偏見的折射,都有一套自圓其說的方法。本章將深入淺出地介紹幾個社會科學的幾個哲學相關名詞。先談典範(paradigm),再解釋學術兩大門派:實證主義與詮釋主義;然後介紹幾個小門派;最後,再由管理學界來解析派系風雲。每個門派有自己的信仰,也就是自己的哲學觀(philosophical paradigms),每個哲學觀都有自己的本體論(ontology)、認識論(epistemology)以及方法論(methodology)。
典範轉移:都是太陽惹的禍
地心說=>日心說=>無心說
「典範」不容易懂,另一種比較容易懂的說法可能是「門派」。說穿了,典範就是一個科學社群的信仰,而科學社群就像武俠小說中的門派。每一個門派的典範,就是該門派的獨門心法,展現該門派信仰的主義,由此心法發展出各式武功。例如,少林派的心法著重易其筋骨,強於拳腳功夫。武當派的心法偏於調氣,修練內功,以借力使力見長。
思維的學派也有點像宗教。宗教所隱含的是對不同「信仰」的堅持。以基督教與佛教為例,雖然這兩個宗教對追求「善」的宗旨是一致的,但對生與死的想法卻大相逕庭。依照我採訪後的淺薄認識,基督教的生死觀比較像是直線式。基督徒認為人只有一生,由生到死所有的善行與惡性都會被上帝記錄。死亡後,人將到一個聖地接受審判。行善者上天堂,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行惡者則下地獄,接受永世的煎熬。
佛教的生死觀是輪迴的。佛教徒最高層次的修行是超脫輪迴,立地成佛,永離苦海。在此哲學觀中,生命是一連串生死輪迴的過程。每一次死亡後,你也會依生前善惡因果而進入輪迴中。善者進入善道,修行最好的人可以上天成仙,或回到塵世為好命的人。行惡者必須依罪行輕重進入惡道,可能輪迴為牛羊狗蛇或螞蟻蒼蠅之類,返回世間還債。等到下一世,也許再度輪迴為人,但轉世到貧賤之家,一生受苦難。
各學派的思維都只是一種看法,不論是少林或武當,基督或佛教,都是一種典範。兩種思維典範不一定能見容於對方。也因此,當一個人接受某種思維典範時,也許就很難去接受其他不同的信仰,我們稱此為思維的「不可共量性」(incommensurability),也就是雞的話鴨子很難聽懂(雞同鴨講)。
欸,有信仰的人(不見得是各主義或是宗教),不要跟沒有信仰的人雞同鴨講、白費力氣與浪費口舌。
主義是什麼:本體論、認識論及方法論
在社會科學中,學派的可細分為不同的「主義」。各主義之中都擁抱某些思維假設。許多初學者大多照手冊操作,不了解他們所從事的研究,事實上是根據某種主義衍生出來的,也就不了解自己的研究到底受到哪些學派所影響。不知思維來處,就很難做出嚴謹的研究。一個主義通常有三項基本假設:本體論、認識論以及方法論。這三項名詞是很令人頭痛的,特別是對亞洲學生,因為我們往往缺乏了解這些詞彙的文化背景。(PS:參閱Blaikie, N. 1993. Approaches to Social Enquiry.)
思維假設一:本體論
本體論指的是最根本的精神,就是去了解:什麼是真的(what
is real)?在分析社會科學現象時,很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去理解什麼是真實(reality)。對身處社會之中,要體認到什麼才是「真的」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一生下來,感官就被周遭的環境以及周圍人所影響。這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有許多事務,往往就被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當我們接受了這些「理所當然」的現象後,也就漸漸忽視現象的「本體」。
有一個洞穴神話的故事,可幫助我們了解為何人類難以看見「本體」,或是社會中的「真相」:
有一群人長期住在洞穴中,一生下來就背向洞口,坐在地上,手腳都被綁著。他們一輩子只看著洞穴的岩壁。由於他們的背後有火把,所以這群洞穴人看到壁上有許多「神影」晃動,其實那只是他們自己的影子。這些神影就慢慢被洞穴人視為崇拜的對象,他們也發展出各種崇拜的儀式來敬拜這些神影。
對他們而言,生下來手腳就被綁起來是很正常的,那是他們所認識的真相;壁上的神影也是很真實的,因為那是他們所相信的本體。在洞穴人心中,對神影的崇拜是理所當然,而且不容質疑。崇拜神影是因為那是歷代傳下來的規矩,他們有責任代代延續下去。長久以往,這群洞穴人就接受此現象,認為被綁就是真相,神影就是本體。
當我們建立對本體的認知,也就強迫自己,或被強迫而不自知,相信或不相信什麼是「真」的。不去省思本體,容易形成盲目。檢視本體論的目的,即在提醒研究者去反省自身可能的盲目。當採用某種研究方法時,例如統計方法,背後的假設是什麼?在此假設之下,研究者認為什麼才是真的?例如一顆蘋果是紅色,這是真的,那這顆蘋果嚐起來很酸,也是真的嗎?還是那種酸的感覺只是一種內心的狀態?
了解在研究者的內心深處認定什麼是真的,是反思本體論的重心。研究者必須說明自己是來自哪一個「門派」,同時也宣告自己可能會有的偏見。
思維假設二:認識論
本體論之後是「認識論」。當研究者知道自己偏見的來處後,下一步就是了解自己是如何「認定知識」的。也就是說,研究者是由哪裡取得知識、形成知識的。有些研究者認為知識必須透過有系統的觀察,眼見為憑,才能產生歷久不衰的定律。這是一種認定知識的方式。有些研究者則認為知識是無法被客觀檢驗,要將知識形成「定律」更是緣木求魚。這一派研究者認為知識本身就是主觀的,唯有透過親自參與現象,去詮釋其中的人「主觀的」在想什麼、做什麼,如此所建立的知識才是有價值的。這又是另一種認定知識之論。在隨後各種主義的分析時,我們會做更詳盡的說明。
思維假設三:方法論
當研究者採用某一種「認」定知「識」之「論」時,這個認知會影響他所使用的研究方法,也就是「方法論」。當研究者相信的是「定律」型的知識,他可能就會採取統計方法去驗證因果關係。若研究者認定「詮釋」型的知識,他可能就會以實地勘查的作法進行研究工作。研究就是一項透過各種主義以追求真理的活動。本體論、認識論與方法論,就是讓我們分析某一種思維主義的三個重要層面。
接下來,我們要來介紹有幾種主義,各隱含什麼樣的本體論、認識論以及方法論。
我們將介紹六個常見的主義,包括實證主義(Positivism)、批判理性主義(Critical Rationalism)、詮釋主義(Interpretivism)、結構融合主義(Structuration Theory)、批判真實主義(Critical Realism)以及批判主義(Critical Theory)。為了讓初學者不致混淆,我分成主流與非主流。主流有兩大門派:實證主義及詮釋主義。實證主義的雙胞胎兄弟是批判理性主義,會一起介紹。其他三個主義是非主流派別,仍在邊陲地位的哲學觀,放在一起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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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證主義:一定要被證明
實證主義源起於十四世紀。之前人類對「科學」的看法大多是迷信、道聽塗說。
實證主義的研究者期望以理性的查證,而非靠憑空想像的論述,來做為知識建立的基礎。早期實證主義的英文是Empiricism(譯為經驗主義),原指的是以客觀的經驗為主,去從事科學研究,而觀察與測量則是主要的研究方式。
這種以「實」際驗「證」的方法,在十七世紀時漸漸演變成為對「測量」的狂熱。雖然當時沒有電腦作為工具,但研究者仍可以憑著數學計算,把觀察到的結果儘量準確的衡量出來。就如當時的科學家伽利略的名言:「我們要想辦法測量那些可以測量的東西,至於那些無法測量的,也要想辦法加以測量。」這個測量的觀念一直延續至今,便成為實證主義研究者所奉行的圭臬。
實證主義的研究必須符合兩大規則。其一,研究者必須針對可以被測量之物,或社會現象,進行直接觀察與客觀的測量。例如「神明」這個觀念是無法被「直接觀察」也無法被「客觀測量」的,所以「神明」這件事無法被研究。任何無法被直接觀察與客觀測量的研究,就不能稱為「科學」,也因此就不值得被研究。
在實證主義的哲學觀中,萬事萬物都有規律。自然科學或社會科學的問題,都應該能以數學或因果邏輯的方式去呈現與測量,研究者應抱著超脫物外之心去觀察這些事物,不可以親身「參與」,以免污染現場的證據。實證主義認為,不能被觀察的現象就不應該受到研究者關心,因為那是不科學的。唯有可被客觀測量與試驗的定律才算是真科學。
近代實證主義在內涵上有些許的變化。不變的是測量與觀察的精神,改變的是研究者開始強調如何將「定律」以邏輯的方式呈現。例如,因果關係便是一種定律:如果X值越大,則Y值傾向越大。當研究者先將所要觀察的問題以因果關聯(correlation)公式呈現出來,再設法驗證這些公式。實證主義有兩件任務:其一,透過測量與統計,驗證哪些因果公式是正確的(True/Positive),哪些因果公式是有問題的(False/Negative)。其二,他們必須將研究方法標準化,讓其他研究者可以依樣畫葫蘆,照作一遍後也能得出同樣的結果,以便驗證此研究的可信度。若一百位研究者照作一遍之後,研究結果仍相同,我們就有信心說這個研究是很可靠的。
這就是後來研究者將實證主義稱之為Positivism的原因,因為這樣的研究大多在逐一證明每一條因果公式是否為「對」(Positive)的。實證主義認為,如果研究者用很多資料去驗證一項定律,結果是Positive,那麼這項定律應該就是「真理」。
這個原理由反面來看,就是「批判理性主義」,兩者是雙胞胎兄弟,其基本假設與實證主義相同。批判理性主義是以卡爾・帕普(Karl Popper)為主所發展出的一個學派,比較不常用。這個主義強調的不是去驗證因果定律是否為「真」(即verifications),而在確定是否某一因果定律是否已經無法被驗證為「誤」了(即否證,falsification或refutation)。意思是,當研究者已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尋遍各種方法,再也不能證明某一因果定律是錯誤的時候,那就有信心認定此因果定律為真。
詮釋主義:不能證明的,要說明
另一個主流學派是詮釋主義,源自對基督教《聖經》的訓詁之學,它原來是一門針對宗教經典進行核對與詮釋的學問,英文又稱為Hermeneutics。早期的聖經因為歷經不同傳教士的翻譯,加上各代君主為鞏固個人勢力,而將原典之意篡改得面目全非。因此,後代傳教士透過史學與訓詁的方法,重新去「詮釋」聖經,以還原典的意義。由於每位傳教士詮釋的方式各有不同,詮釋的結果也就五花八門。
詮釋學後來被廣泛的運用於社會科學,例如以民族圖誌學(ethnography)研究原住民生活與文化。研究者利用故事情節讓社會現象縮影重現,使沒有去過原始部落的讀者也能知道該部落生活的狀態,像是在寫傳記。不過,民族圖誌學這種方法比較偏重描述與解釋,但是詮釋的成分比較少。詮釋學強調以「故事」捕捉現象的原貌,以使其中人的感受與經驗重現,讀者從而體會到現象真實情境。
詮釋學派認為世上沒有絕對的客觀與理性,真理多是經過人群主觀互動而產生的結果。人一生下來就被許多主觀的觀念影響,與其驗證那些理性的定律,不如深入人的內心,去描述他們所經驗的問題與行為。例如,愛與恨等觀念是無法被客觀的測量。這些難以量化的概念,是社會科學的專長。詮釋主義的本體論就是建立在這種主觀的體會上。
什麼是「真」的?對詮釋主義而言,「真相」是從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中建構出來的,只能由人際間傳達的意涵來尋找。例如,科技失敗可能不只是因導入方法有問題,而是和使用者對科技的「恐懼感」有關。不去理解恐懼之由來,就不可能得知科技失敗的真正原因。詮釋主義的認識論是,知識建立在人與人互動的社會化過程中,研究者必須深入人們的生活和作息,了解人們明的或暗的語氣,並且體會人們的憎恨、不滿、妒嫉、羨慕、背叛、欺騙、掩飾等行為。深入了解人,才能產生真正的知識。
詮釋主義的質性研究也隱含挑戰。首先,記錄被研究者的主觀經驗就很不容易。被研究者往往不易將事情真相全盤托出,有時更基於各種因素必須有意無意的說點謊。研究者若無福爾摩斯偵探般的精神,往往只能觀察到現象的皮毛,而很難窺出其中之奧妙。其次,這種研究往往曠日費時,若無恆心毅力實在很難持之以恆。一旦想投機取巧而草率完成研究結果,往往只是暴露自己的無知。
再者,有時研究者自我主觀意識太強,反而讓自己看不見現象中呈現的問題,而只看自己想看到的問題。初學者往往蒐集了一大堆資料,採訪了一大堆人後,發現寫出的論文和雜誌報導差不多。研究者容易罹患「資料厭食症」,面對一堆資料,看了就想吐,又必須不斷蒐集資料,然而資料愈多就愈不知由何下手。最後,研究者必須常親身參與社會現象,體會被研究者的心情與苦處,但也往往因為太了解現象而被同化了[4]。於是,研究者由觀察者變成了同情者,失去研究者應具備的批判性。研究者也可能因懂太多之後,而說不出來、寫不出來,最後成為「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這也是質性研究者可能經歷的夢魘。
另外還有三個非主流的門派:真實主義、批判主義與結構融合主義。這三個哲學觀並不相互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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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主流一:真實主義
真實主義是英國牛津學者羅以・巴斯卡(Roy Bhaskar)整理出的構想[1]。他認為,社會現象是由一連串的事件所組成,事件與事件之間雖有關聯,但其因果關係可分為三個層次的領域:經驗領域(domain of empirical)、真確領域(domain of actual)、真實領域(domain of real)。
在第一個層次中,研究者看到一連串事件,稱為經驗領域。
這一層面中看到的是表象,不是真相。例如,常有人說新加坡只有一季而已,因為四季如夏。新加坡氣候一直很熱這項觀察,便是經驗領域。或是,兒子的相貌長得與父親很像;相貌相仿是我們觀察到在經驗領域的表象。
如果我們要探索為什麼新加坡四季都很熱,為何父子相貌相仿,研究者便需進入第二層面:真確領域。
真確領域是表象所呈現的樣貌(pattern)。新加坡四季都很熱,背後的原因是位於赤道,所以四季都很炎熱;但別的地區可能四季如冬,像北極;或是四季分明,像日本;這是季節的脈絡。此外,由父子相貌相仿我們可以發現「虎父無犬子」、「龍生龍、鳳生鳳」這樣的血緣脈絡。當我們觀察到季節與血緣的脈絡時,便進入到真確領域。
但進入真確領域仍不是真相。
真實主義者認為,真相隱於第三層面的真實領域之中。知識必須在此真實領域中建立,方可成為真科學。在真實領域中,要透過脈絡進一步找到底層機制(underlying mechanism)。例如,要了解地球上為何有四季,就必須了解地球、月球與太陽之間的運轉結構,這是新加坡氣候為什麼很熱,為何地球產生四季的底層機制。
此外,追問為什麼父子的長相習性會相近,就必須透過人類的基因來分析。所以,基因結構就是「虎父無犬子」現象的底層機制。找出底層機制,才算是進入真實領域。同理,要了解為何會有地震,就必須了解地球板塊擠壓碰撞的脈絡。要了解板塊為何會擠壓碰撞,就要理解地殼及地層移動的機制。
對真實主義來說,真相有三層因果關係。在第一層中,表相是事件本身,像是氣候好熱、虎父無犬子、地震。在第二層中,現象是樣貌,像是四季變化、血緣關係、地板移動等脈絡。但真相是隱藏在第三層中,必須找到事件與脈絡背後的底層機制,像是行星運行的結構、基因結構、地殼移動結構。
欸,敝人其實也超級認同真實主義+深受啟發的說。
非主流二:結構融合主義
結構融合主義是另一個興起的哲學觀,但不可和結構主義Structuralism混為一談]。這個門派強調研究不可只是驗證變數,或觀察人的主觀經驗,更要分析人是如何與所處的「結構」互動,因而產生行動。結構之所以會與人融合,是因為知識是藉由人際之間,和人與結構之間,的複雜互動而產生。
例如,在亞洲要導入電子商務不僅是科技與人的問題,更是與環境面的結構性限制有密切關係。以印度為例,新德里的基礎建設不齊全,電力一日斷三次,小都市更普遍缺電。這些硬體的基礎「結構」影響電子商務的運行。此外,印度政府稅務之複雜更令人頭痛,稅率每二至三個月一小調整,每年又一大調整。各州稅法不同,每一筆生意總要被各地政府抽上好幾次稅。這些隱形的「結構」也間接影響著企業主的思路,使他們對導入電子商務卻步不前。導入後就要使交易資訊公開化,更不易節稅。在此情況下,要研究此導入問題,就不能不去了解人與結構的互動,否則真相就難以大白。
非主流三:批判主義
批判主義的宗旨是審視我們所身處的環境中,是否有無形的意識型態宰制。這樣說很籠統,讓我們來看一個例子。有一部電影叫做Matrix (駭客任務),主角是基諾・李維,穿著全黑套裝,後仰躲子彈的帥勁更成為經典動作。這部片子談的是未來的地球已被機器人占領。為了不讓地球人的反叛,機器人建立了一個超大型電腦系統叫Matrix,將人類放到培育器,從出生到死亡都關在培育器中。人的腦袋被連線到Matrix電腦中的虛擬實境。
對批判主義而言,科學首要任務就是揭露各種無形的操縱,設法擺脫社會中各樣Matrix的宰制。批判主義要描述出無形的控制,如文化的制約、政治的控制,讓人開悟。喬治.歐威爾的小說《一九八四》,所描述的就是這樣的世界,整個社會是由一個看不見的老大哥(Big Brother)主宰。他透過媒體每個人的思想,不讓人民看到在「好」與「不好」之外還有邪惡的觀念,因為這些觀念可能會讓被統治的人們突然開悟了,而群起反抗。對批判主義的研究者而言,研究的目的是讓人們看到看不見的控制。
批判主義式研究的最大挑戰就是研究者本身。研究者若觀察力不夠敏銳,筆力不夠鋒利,那作品只能隔靴搔癢。通常研究者自己也是社會中的一員,也是身處Matrix中的心靈囚犯。自己要如何開悟都有問題,更遑論去分析控制背後的思想囚牢。就算研究者寫出如此的作品,恐怕也不一定能為他人所接受。
呵呵,感覺以上三個非主流的主義,其實比主流的三個更深刻與發人深省。
派系風雲
能夠混用不同派別與主義嗎?
第一種回答是:當然可以(掛羊頭賣狗肉,掛質性研究的皮來作實証)
第二種回答是
可能很難。因為這其中牽涉到兩種學派的信仰:對「真實」的認知,對因果關係的假設,對嚴謹的定義以及對研究成果的期待。
這無所謂對錯。也許真的有人可以自由遊走於兩個學派之間。但試想若是基督徒想混入清真寺,或是回教徒想混入天主教堂,那會有多困難。不過,像
超鮮活的比喻
管理學界儒林外史
早期的美國學術界是由資深教授所「統治」,升遷憑年資(不看發表)。也因此,若是與資深教授沒處好,升遷難以通過。這種現象似乎全球皆然。二戰後,歐洲的科學家必須另謀出路,很自然來到美國這片自由國土來發展。這些科學家擅長數學與工程,最好謀職之處是大學。發展一陣子後,大家很容易就發現,商學院薪資比較高。科學家就湧進管理學院,希望謀個好生計。
但是,新派與資深教授磨合不易,處處受制,談判不成只好另謀出路。科學家於是建立另一套升遷系統來對抗資深教授,就是發表。升遷不求人,以發表的優劣見真章。所以,開始成立學術期刊,這些科學家自然也就以自己專長的數理統計為基礎,寫出驗證變數的文章。科學家原本就接受實證主義訓練,直接轉移這套作法,人之常情。
結果,這些新派學者日益茁壯,就是現在佔領管理學會的資深大老。管理學會原本只是學者聚會交流的學術團體,漸漸變成期刊發表的戰場。學術期刊的興起,升遷遊戲規則改變,連學校排名都跟著改變。之後,管理學院留美的學生也都跟著信仰實證主義。不明就裡的亞洲各國,跟著以發表做為評量指標。幾乎,發表量成為學術唯一的評量指標。
真正一黨獨大的門派是實證主義。因為不管是哪一學科,多數學者都是以實證主義做為主要研究方法,甚至威脅資淺教授也要奉行實證主義。會做質化研究是詮釋學派、真實主義、批判學派等,但在發表導向的現實環境中,多數人為了養家糊口,做發表快一點的量化研究,於是當然加入實證主義學派,比較能快一點「回收成本」。所以,這裏有兩種門派。一種門派是以專業主題分類的學術社群;另一種是以研究取向分類的隱形學術社群。在AOM,各門派中會做「真正」質性研究的學者是隱身於專業門派之中。
管理學界質性研究的背後推手是脈絡學派的宗師安卓・佩迪谷(Andrew Pettigrew)。佩迪谷是少數在美國策略界吃得開的教授,典型的英國高層人士,操著一口皇室英文腔調,原來是學社會學、人類學專業。他前後在耶魯大學、哈佛大學、倫敦商學院任教,後來被挖角,坐鎮於華威大學(Warwick University)教授,開拓了脈絡學派(以質性研究專門研究各種變革的脈絡);後來轉去當任巴斯大學商學院院長;現在回到牛津大學安養天年,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他由人類學轉進商學院,自然就將質化研究方法帶進管理領域。1979年就提倡以質性研究來分析組織文化議題[9]。他大概認為詮釋主義、真實主義、批判主義這類名詞聽起來太過於艱澀,所以統合而取名為脈絡主義(contextualism)。脈絡在語言學的意思原本是叫「語境學」,也就是理解語言所呈現的意義,必須看這個字所運用的情境。後來,脈絡主義廣義被擴大為分析一個主題的內涵、流程與情境(content, process and context)。「內涵」就是分析組織成員做什麼;「流程」就是看事情發生的經過;「情境」就是事件與整個系統的關係,及當下的狀況。
將脈絡的觀念轉移管理學,就太好用了。若是分析變革,就要分析組織變革的內涵、流程與情境。若是研究科技創新,就分析創新的內涵、流程與情境。若是要分析企業策略,就分析策略的內涵、流程與情境。佩迪谷深具遠見,他由1996年就開始佈局,到美國學術圈兩大社群,管理學會與策略管理學會(Strategic Management Society),去銷售脈絡的觀念。他提出,除了看策略的各種變數外,若是加上分析脈絡,會讓策略管理研究更為周詳。這種說法不挑戰主流,而是順著主流走,也很受歡迎,雖然佩教授當時還是沒有
學術門派與儒林外史,我們可以學到什麼?
我認為,至少有三點啟發。
之一,瞭解不同流派,會有更多的參考點。我們會知道要選擇什麼樣的研究風格,來分析所感興趣的問題。我們可以隨緣選擇自己喜歡的流派。無論你選擇哪一個派別,你都是有「選擇」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但器若要利,則必先思其源。理解各種哲學觀,就能瞭解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如何有效銜接一起,更加審慎的選擇要運用哪一種研究取向。
之二,設法讓自己的研究更有意義。依我私人淺見,其實不見得每位大學教授都一定要衝發表來「做研究」。大學中的研究有許多樣貌。教授可以開發最新的課程,像是「平台商業模式」漸漸興起,可以研究如何發展這套課程;或運用新的教學方法,像是以行動研究法(action research methods)融入實作教學之中。教授可以開發新案例,讓企業最新的觀念與實務帶入課堂,或反之將最新的觀念帶進企業。
之三,研習博碩士學位,是要啟蒙。我們會發現,學術界是知識的生產者,也是載體。各學派間本應相互扶持,孕育各種新觀念,產生更豐富的科學成果,而不是惡性的政治鬥爭,或文人相輕。更為嚴重是,不要以學術的外衣來自命權威,制約他人的思想;甚至成為學術神棍。正如德國哲學家康德多年前就曾提醒我們,學術的根本精神是啟蒙。容我改編一下他的說法如下。
人們常因為懶惰、懦弱,因此不願意自我思考,而能寧可相信權威,想受到權威的保護。但身為研究生,就應該由自我制約之中解脫,不要受權威所覊絆。研究生的責任就是表示意見,不可受權威所束縛,反而要以建設性的精神挑戰權威。研究生要挑戰權威,方能啟蒙自我,也才可以自由思考。當由權威的思想束縛中解脫出來,由宗教的思想限制中解脫出來,由政治的思想宰制中解脫出來時,人方能啟蒙,產生真正的知識。但要小心,研究生未來成為專家時,所表達的知識,也千萬不要成為限制他人思考的權威。
理解不同的「主義」,了解各家門派,更可以知道每個學派的優點以及各派方法論隱含的問題。知其利,知其弊,研究生學得實在,碩博士學位才拿得安穩,學術研究才做得踏實。有時,不是我們要知道什麼;而是我們「不能不知道什麼」。這樣才可以當個好的碩博士,而不會成為烈士。再轉借一下康德的名言:
讀博碩士的目的就是要學習開悟。心靈要開悟,我們的就必須放棄機構所定義的真理、正義與自由(因為裡面充滿置入性的權威思想,不是真理);而必須要改成以理性去尋找真理、正義與自由(因為沒理性的真理難以稱之為真理)。
感恩蕭師、讚嘆蕭師
不用耗費心神就能夠從中獲得智慧
前五章(第一部分觀念篇)已經打趴(臉)很多系所對於博士班學生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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