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智人失去控制權(當智人變成神人,而神人不再是人..)
第8章
實驗室裡的定時炸彈
意志真的自由嗎?
科學解開腦神經運作這個黑盒子,既沒找到靈魂,也沒找到自由意志,只找到基因、激素、神經元,遵守著與世界其他所有事物都相同的物理和化學法則。
如果有人拿刀把另一個人刺死,一個聽來有說服力的答案會是:「他自己做了這個選擇,用自由意志選擇了謀殺;也因為如此,他必須對自己犯下的罪負全責。」
時至今日,如果有人拿刀把另一個人刺死,基因學家和大腦科學家能提供更為詳細的答案:「他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特定基因構造讓大腦出現某種電化學反應,而基因構造反映的是從古至今的進化壓力及突變的結果。」
例如,神經元之所以放電,原因可能是生物預設,只要遇到外部刺激便如此反應,也有可能是隨機事件,比如因為某個放射性原子忽然自發分解。但不論哪一種,都沒有「自由意志」插手的餘地。
遇到刺激、引發一連串生化事件形成的連鎖反應,每個事件都由前一個事件決定,最後形成的決定當然不算自由意志。
如果是原子隨機自發分解造成的決定,就只是單純的隨機而已,當然也不算自由意志。
隨機事件加上生物預設的情況,也就是後果可能發生,也可能不發生,但同樣不可能等於自由意志。
我們奉為神聖的「自由(意志) 」就像「靈魂」一樣,只是個空虛的詞語,只存在人類發明的想像故事中。
進化論與腦神經實驗終結自由意志的觀點
進化論,動物做的所有選擇(選擇棲息地、食物或伴侶),都是基因密碼的反映。如果基因不適當,讓這隻動物選了有毒的蘑菇、挑了虛弱的伴侶,這些基因就會滅絕。然而,如果這隻動物真能「自由」選擇要吃什麼、與誰交配,自然選擇就無用武之地。
然而,如果接受人沒有靈魂,也沒有稱為「自我」的內在本質,再去問「自我如何選擇它想要的事物」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
人類有的就是一條意識流,慾望會在這條意識流中起伏來去,並沒有什麼永遠不變的自我能夠擁有這些慾望。
實驗顯示,人腦像老鼠一樣可以被操縱。只要能刺激人腦正確的位置,就算是愛、憤怒、恐懼或沮喪這些複雜的感受,也能夠被創造或抑制。
平常,大家在腦中總像有許多憤憤不平的小人,占滿了心思,讓人害怕嘗試,最後導致失敗。但除了這些聲音之外,「我究竟是誰?這些聲音又是從哪裡來的?」
這些聲音有些是重複社會的偏見,有些是附和我們個人的歷史,也有些傳達出我們的基因傳承。這一切創造出一個看不見的故事,在不知不覺中塑造著我們有意識做出的決定。如果我們可以重寫這些內心獨白,甚至叫它們完全噤聲,會發生什麼事?
屆時你自己想要的會是什麼?你自己又會是什麼?
經顱刺激
我是誰
要說人有個單一的自我,能夠區分自己真實慾望與外界聲音的不同,這也只是另一個自由主義的神話,已經被最新的科學研究推翻。
人體由大約37萬億個細胞組成,人腦就由兩個腦半球組成,中間由一束神經纖維連接。左右腦也有情感和認知方面的分工,只是情況遠遠不夠清晰。
在左右腦關係的研究上,許多突破出自對癲癇患者的研究。
不只是「腦裂」患者,而是所有人類都會用到類似的機制。一次又一次,人腦的運作彷佛政治上相互對立的「中情局」與「國務院」:「中情局」未經批准就恣意妄為,接著我們心中的「國務院」就只能編出一個讓自己看來最像正人君子的故事。常常,就連「國務院」自己最後都信了自己編出的故事。
行為經濟學家也做出過類似的結論,當時討論的是民眾如何做各種經濟決定。或者講得更精準些,是誰做了這些決定。多數實驗都指出,並沒有什麼「單一的自我」做出這些決定,而是人心中有許多不同、常常還會相互衝突的內部實體,經過不斷拉扯決定的。
體驗與感覺本身並沒有記憶能力。
講到要喚起記憶、講故事、做重大決定,負責的是我們心中另一個非常不同的實體:敘事自我。
敘事自我的概念,可以比喻為左腦翻譯人員-永遠忙著將過去的絲絲縷縷編織成一篇故事,並為未來制訂計劃。
體驗(感覺的)自我和敘事(合理化判斷的)自我並非各自獨立,而是緊密交織的。敘事自我也會用到我們的種種體驗,作為重要(但非唯一)的故事素材。反過來,這些故事也會塑造體驗自我的種種感受。舉例來說,在齋戒月禁食、在準備體檢時禁食,或者單純沒錢買東西吃,對於飢餓的感受就會有所差異。敘事自我對飢餓賦予不同的意義,就會讓實際體驗大不相同。
體驗自我往往也強大到足以破壞敘事自我最完美的計劃。舉例來說,我可能在新年下定決心,要控制飲食,每天上健身房。這種偉大的決定是敘事自我的專利。只不過,過了一個星期,該上健身房了,體驗自我卻過來接手。我現在就是不想上健身房,反而訂了比薩,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
快思慢想
然而,大多數人認同的都是自己的敘事自我。我們口中的「我」,講的是我們腦中的故事,而不是身體持續感覺到的當下體驗,我們總是覺得自己從出生到死亡(甚至死後)都有一個單一、不變的身份。就是這種感覺,塑造出大有問題的自由主義信念,誤認為自己不可分割,內心有個清楚而一致的聲音,而且能為整個宇宙提供意義。
在謊言與認知錯亂中建構生命的意義
唐吉訶德
「如果唐堂吉訶德因為相信這些幻想,攻擊、殺死了一個真正的人,後續會如何?」
1.沒什麼影響。雖然唐吉訶德殺了一個真正的人,卻毫無悔意。
因為這些妄想已經太過鮮明,他一心認為自己在對抗風車巨人,根本無法意識到實際殺了
2.殺人的那一刻,會讓唐吉訶德大為驚駭,打破他的妄想。
這種情況類似於初上戰場的新兵,原本深信為國捐軀是件好事,最後卻被戰場現實狠狠打臉。
這種情況類似於初上戰場的新兵,原本深信為國捐軀是件好事,最後卻被戰場現實狠狠打臉。
3.原本與想像的巨人戰鬥時,唐吉訶德覺得只是在演戲。
但等到真的殺了人,他就會開始堅持自己的妄想,因為只有這樣,他不幸犯下的錯誤才會有意義。
荒謬的是,我們對一個想像故事做出的犧牲越多,就可能越堅持,只為了讓我們的一切犧牲和痛苦有意義。
政治上被稱為「我們的孩子不能白白犧牲」(Our Boys Didn’t Die in Vain)。政客本來大可承認自己犯了錯,簽署和平條約;然而為了讓事情有意義(=勝利),只持續戰爭。
但等到真的殺了人,他就會開始堅持自己的妄想,因為只有這樣,他不幸犯下的錯誤才會有意義。
荒謬的是,我們對一個想像故事做出的犧牲越多,就可能越堅持,只為了讓我們的一切犧牲和痛苦有意義。
政治上被稱為「我們的孩子不能白白犧牲」(Our Boys Didn’t Die in Vain)。政客本來大可承認自己犯了錯,簽署和平條約;然而為了讓事情有意義(=勝利),只持續戰爭。
耗費更多人命搶救雷恩大兵根本沒有意義,是這票人自己賦予此一無意義的行動意義。
早在幾千年前,神職人員(邪教)就已經發現了這個原則,許多宗教儀式和訓誡都以此為基礎。如果想讓人相信某些假想實體,比如神或國家,就要讓他們犧牲一些有價值的東西。犧牲令人越痛苦,他們就越會相信犧牲奉獻的對象確實存在。
「自我(認知與意識)」也像國家、神和金錢一樣,都只是虛構的故事。
每個人腦都有一個複雜的系統,會丟下我們大部分的體驗,只精挑細選留下幾樣,再與我們看過的電影、讀過的小說、聽過的演講、做過的白日夢全部混合在一起,編織出一個看似一致連貫的故事,告訴我們自己是誰、來自哪裡、要去哪裡。正是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自己該愛誰、該討厭誰、該怎麼對待自己。
到頭來,一切都是故事。
錯到底就是對的?!
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科學顛覆的自由主義
自由主義認為,我們不應期待外界為我們提供現成的意義。每位選民、顧客和旁觀者,都應該用自己的自由意志來創造意義,而且不只是自己生命的意義,更是整個宇宙的意義。
但生命科學戳破了自由主義的想法,認為所謂的「自由個人」也是一個虛構的故事,人只是生化算法的組合。
早在2000多年前,印度、中國和希臘的思想家就已經認為個人概念是一種虛妄。
理察·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史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和其他新科學世界觀的擁護者認為「意識」其實只是自私基因的副產物。
自私的基因
人很會應付自我認知上的矛盾,說想做完全不是同一套,然而等到以上看似怪異的科學見解變成每天使用的科技與日常經濟活動時,我們的後代會需要一套全新的宗教信仰與政治制度。
民主、自由市場與人權等觀念,不見得能夠適用在未來。
第9章
自由主義大崩解
原因
1.人失去在軍事與經濟上的用途(或沒那麼重要)
統治的政經體系不會再認同人的價值第一
2. 政經體系或許認為人類整體有其存在價值,但個人的存在不見得有價值
3. 統治政經體系認同的是少數獨特的人與菁英階層的價值,而非一般大眾
權力與地位來自於被統治階層利用的價值
利用價值往往來自戰爭與經濟
1792法國大革命最著名的文件《人權和公民權宣言》(The Declaration of the Rights of Man and of the Citizen)認定所有公民擁有同等價值,享有平等政治權利。
目的在於:「從現在起到一切敵人被逐出共和國領土時止,全法國人民始終處於徵發狀態,以便為軍事服務。18歲至25歲的未婚公民或無子女的鰥夫應首先參軍,青年人則去打仗;已婚男子則製造武器和運送糧食;婦女則製造帳篷、衣服和服務於醫務;兒童則將舊布改成繃帶;老年人則至廣場鼓舞戰士們的勇氣,宣傳痛恨國王和共和國的統一。」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婦女獲得了各項權利。
各國意識到女性在這場全面工業戰爭扮演重要角色,有必要在和平時期也賦予女性政治權利。
到了21世紀,不論男女,大多數人都可能不再具有軍事和經濟上的價值。
21世紀最先進的軍隊,主要靠的是尖端科技。有血有肉的戰士除了行事難以預測,還容易受到恐懼、飢餓和疲勞的影響,思考及行動的速度也越來越無法趕上現代戰爭的步調。
經濟領域也有相同情形
20世紀自由主義認為倫理和經濟能夠兼得,保護人權和自由既是倫理道德的必要之舉,也是經濟發展的關鍵因素(善待勞工才能獲得更大的產出與經濟效益)。
如果能夠舉起錘子或按下按鈕的能力已經不如以往有價值,那麼也就危害了自由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重要的合作關係。
例如現在機器人與計算機正迎頭趕上,可能很快就會在多數的任務上超越人類。
計算機的運作方式與人類的行為方式非常不同,而且看來短期內計算機也不會變得更像人類,特別是應該並不會獲得意識或是具備情緒和感覺。
過去半個世紀,計算機智能(computer intelligence)已經有了巨大進展,
但在計算機意識(computer consciousness)方面卻仍在原地踏步。
然而「智能」的應用如果能和「意識」脫鉤,人類將因此面臨失去經濟價值的危險;
軍隊和企業需要具有智能的代理人才有辦法運作,但這樣的代理人卻不見得需要有意識和主觀體驗。
舉例來說,如果是有血肉之軀的計程車司機,個人有意識的體驗絕對比毫無感覺的自動駕駛汽車豐富。計程車司機可以一邊在繁忙的街道上開車,一邊享受音樂。他抬頭望見星空,思考著宇宙的奧秘,內心因敬畏豁然開朗。而看到自己的小寶寶跨出第一步,他的眼睛也可能充滿喜悅的淚水。只不過,這一切都不是社會系統需要計程車司機具備的特質。社會系統需要的只是把人從A點運到B點,而且要最快、最安全、成本最低。就這一點而言,自動駕駛汽車很快就能做得比人類司機更好,就算它不能享受音樂,也不會因為存在的奧秘而深感敬畏,又有什麼關係呢?
回想一下,馬匹在工業革命開始後命運如何,計程車司機很有可能也會步馬匹的後塵。
一些經濟學家預測,「未經強化的」人類遲早會變得完全沒有用途。
政治和日常生活將會有什麼變化?
無用的階級
21世紀經濟學最重要的問題,可能就是多餘的人能有什麼功用。一旦擁有高度智能而本身沒有意識的算法接手幾乎一切工作,而且能比有意識的人類做得更好時,人類還能做什麼?
縱觀歷史,就業市場可分為三個主要部門:農業、工業和服務業。在大約公元1800年前,絕大多數人屬於農業部門,只有少數人在工業和服務業部門。到了工業革命時期,已開發國家的人民就離開了田野和牧群。大多數人進入工業部門,但也有越來越多的人走向服務部門。到了最近幾十年,已開發國家又經歷了另一場革命:工業部門的職位逐漸消失,服務業大幅擴張。2010年,美國的農業人口只剩2%,工業人口有20%,占了78%的是教師、醫生、網頁設計師等服務業從業人員。但等到機械的算法在教書、診斷病情和設計方面比人類更在行的時候,我們能做什麼?
人類比AI和無意識的演算法還剩哪些優勢與獨特性?
對於這種空想,目前的科學反饋與反駁可以簡單概括為三項原則:
1.生物是演算法。
每種動物(包括智人)都是各種有機算法的集合,經過數百萬年進化自然選擇而成。
(才百年AI的演算能力可以追上經過上萬年演化的動物大腦)
2.算法的運作不受組成物質的影響。
算盤的算珠無論是木質、鐵質還是塑料質,兩個珠子加上兩個珠子還是等於四個珠子。
(腦神經組成的演算能力不會高過半導體與電線組成的AI演算能力)
3.因此,沒有理由相信非有機算法永遠無法複製或超越有機算法能做的事。
只要運算結果有效,算法是以碳來表現還是矽來表現又有何差別?
確實,目前還有許多事情是生物演算法比非有機演算法做得更好,
例如在不久之前,大家還很喜歡用面部識別舉例,說這項任務連嬰兒都能輕鬆辦到,可是最強大的計算機卻無力完成。但到了今天,面部識別程序辨認人臉的速度和效率都已經遠超人類。警方和情報機構現在已經很習慣使用這種程序,掃描監控錄像機無數小時的視頻資料,追蹤嫌犯和罪犯。
有專家反覆聲稱,有些事情非有機算法「永遠」都無法做到。但事實證明,通常這裡的「永遠」都不超過一二十年。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僅是因為算法變得更聰明,也是因為人類逐漸走向專業化,所以用計算機來取代人類越來越容易。
Future Employment
遠古的狩獵者只是想要生存下去,就得掌握各式各樣的技能,也正因為如此,想設計狩獵機器人的難度非常大。但在過去幾千年間,人類已經走向專業化。比起狩獵者,計程車司機或心臟病專科醫生所做的事更為有限,也就更容易被人工智慧取代。對大多數的現代工作來說,99%的人類特性及能力都是多餘的。人工智慧要把人類擠出就業市場,只要在特定行業需要的特定能力上超越人類已足夠。
隨著算法將人類擠出就業市場,財富和權力可能會集中在擁有強大算法的極少數精英手中,造成前所未有的社會及政治不平等。在今天,人數達到數百萬的計程車司機、公交車司機和卡車司機擁有強大的經濟和政治影響力,每個人都在交通運輸市場中發揮自己的力量。如果集體利益受到威脅,他們可以團結起來、組織罷工、進行抵抗,形成重要的投票群體。
一旦數百萬的人類司機都由單一算法取代,這一切財富和權力都將被擁有算法的公司壟斷,放入這些公司的所有人,即極少數幾位億萬富翁的口袋。
一旦數百萬的人類司機都由單一算法取代,這一切財富和權力都將被擁有算法的公司壟斷,放入這些公司的所有人,即極少數幾位億萬富翁的口袋。
又或者,算法自己也可能成為所有人。
人類法律已經能夠認可公司或國家這種互為主體的實體,稱之為「法人」。雖然「豐田」或「阿根廷」既沒有身體也沒有心智,但都受到國際法的約束,都能擁有土地和金錢,也都可能成為法庭上的原告或被告。可能在不久之後,算法也能獲得這樣的地位。這樣一來,某一套算法就能自己擁有一個運輸帝國或是創投公司資本,而不必服從任何人類所有者的命令。
不要忘記,目前擁有絕大部分地球的正是各種非人類的互為主體實體,也就是國家和公司。事實上,早在5000年前,恩基和伊南娜這種想像中的神,就主宰著蘇美爾的絕大部分地區。如果神也能擁有土地、雇用人力,為什麼算法就不行?
那麼,人要做什麼呢?常有人說,藝術是我們最終的聖殿(而且是人類獨有的)。從生命科學的角度來看,藝術並不是出自什麼神靈或超自然靈魂,而是有機算法發現數學模式之後的產物。若真是如此,非有機算法就沒有理由不能掌握。
19世紀,工業革命創造出龐大的都市無產階級,這個新的工作階級帶來前所未見的需求、希望及恐懼,沒有其他信仰能夠有效響應,社會主義因而擴張。到頭來,自由主義是靠著吸收了社會主義的精華,才打敗了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到了21世紀,我們可能看到的是一個全新而龐大的階級:這一群人沒有任何經濟、政治或藝術價值,對社會的繁榮、力量和榮耀也沒有任何貢獻。
由於我們無法預知2030年或2040年的就業形勢,現在也就不知道該如何教育下一代。
等到孩子長到40歲,他們在學校學的一切知識可能都已經過時。傳統上,人生主要分為兩大時期:學習期,再加上之後的工作期。但這種傳統模式很快就會徹底過時,想要不被淘汰只有一條路:一輩子不斷學習,不斷打造全新的自己。只不過,許多人,甚至是大多數人,大概都做不到這一點。
等到孩子長到40歲,他們在學校學的一切知識可能都已經過時。傳統上,人生主要分為兩大時期:學習期,再加上之後的工作期。但這種傳統模式很快就會徹底過時,想要不被淘汰只有一條路:一輩子不斷學習,不斷打造全新的自己。只不過,許多人,甚至是大多數人,大概都做不到這一點。
由於接下來的科技發展潛力極其龐大,就算這些無用的大眾什麼事都不做,整個社會也有能力餵飽這些人,讓他們活下去。
然而,人總得做些什麼,否則肯定會無聊到發瘋。到時候,要怎麼過完一天?
靠藥物和電腦遊戲?
那些對社會來說多餘的人,可以多花點時間在3D虛擬世界裡;比起了無生趣的現實世界,虛擬世界能夠為他們提供更多刺激,誘發更多情感投入。
然而這些人對社會毫無用處,整天活在現實與虛幻之間,這樣的生命何來神聖?
尼克·伯斯特隆姆(Nick Bostrom)等專家和思想家就提出警告,認為人類大概還承受不住這樣的退化,因為一旦人工智慧超越人類智能,可能就會直接消滅人類。人工智慧這麼做的理由,一是可能擔心人類反撲、拔掉它的插頭,二是要追求某種我們現在還難以想像的目標。畢竟,等到整個人工智慧系統比人類更聰明時,要再控制系統動機,實在有如天方夜譚。
人類的自由主義崩潰ing
自由主義對個人主義的信念,前提就是之前討論的三個重要假設:
1.我是一個不可分割的個體,也就是說,我具備單一的本質,無法再分為各個部分或子系統。確實,這個內部核心可能有許多外層,但只要把這些外層剝掉,就能在內部找到一個清晰、單一的內在聲音,也就是真正的自我。
2.真正的自我是完全自由的。
3.根據前兩個假設,我能夠了解一些別人發現不了的自己。只有我能夠進入我自己內心自由的空間,只有我能聽到自己真實自我的低語。因此自由主義才賦予個人極大的權威。我不該相信其他任何人為我做出選擇,因為沒有別人能夠真正了解我是誰、我有什麼感覺、我想要什麼。因此,選民能做出最好的選擇,顧客永遠是對的,而且情人眼裡永遠出西施。
然而,生命科學卻對這三個假設都提出挑戰:
1.生物就是算法,人類不是不可分割的個體,而是由可分割的部分組成。換句話說,人類是許多不同算法的組合,並沒有單一的內在聲音或單一的自我。
2.構成人類意識與抉擇的演算法並不「自由」,而是由基因和環境壓力塑造,雖然可能依據決定論或隨機做出決定,但絕不「自由」。
3.因此,外部算法理論上有可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如果能用某個算法監測組成身體和大腦的每個子系統,就能清楚掌握我是誰、我有什麼感覺、我想要什麼。只要開發出這樣的算法,重點就不再是選民、顧客和情人;而是算法能做出最好的選擇,算法永遠是對的,算法覺得美,就是美。
到了21世紀,科技有能力「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一旦如此,個人主義就即將崩潰,權威也將從個人轉向由算法構成的網絡。人類不會再認為自己是自主的個體,不再依據自己的期望度日,而是習慣把人類整體看作一種生化機制的集合體,由電子算法網絡實施監測和指揮。
一旦如此,個人主義就即將崩潰,權威也將從個人轉向由算法構成的網絡。人類不會再認為自己是自主的個體,不再依據自己的期望度日,而是習慣把人類整體看作一種生化機制的集合體,由電子算法網絡實施監測和指揮。
「通過數據,認識自己」
有些人用這些應用程式時並沒想太多,但對某些人來說,這已經構成一種意識形態甚至是宗教。「量化自我」(Quantified Self)的運動認為,所謂的自我,就是數學模式(腦神經連動的pattern)。但這些模式非常複雜,人類心智無法理解。
所以,如果真想遵從德爾菲神殿的神諭「認識你自己」,就別再浪費時間研究哲學、冥想或精神分析,反而該系統性地收集自己的生物統計數據,允許演算法為你分析這些數據,告訴你:你是誰、該做些什麼。
像谷歌這樣的公司,絕不會止步於可穿戴式裝備。
由谷歌創始人布林的前妻安妮·沃希基(Anne Wojcicki)創辦私人企業23a ndMe。「23a ndMe」指的是構成人類基因組的23對染色體,代表自己的染色體與自己有非常特殊的關係。只要向23a ndMe支付99美元,他們就會寄給你一個檢測包,裡面有一根唾液收集試管。你向試管里吐口水,密封,再寄到加州山景城的公司所在地,他們就會分析你唾液中的DNA,並將結果線上回傳-一張列表,列出你可能面對的健康危機,以及基因反映出的可能發生在你身上的各種特質及問題,從禿頭到失明不等。
「認識你自己」可從來沒這麼簡單或便宜過。
由於這一切都是基於統計數據,資料庫的規模也就成為預測是否準確的關鍵。因此,最早建起龐大基因資料庫的公司,就能為顧客提供最準確的預測,也就可能從此壟斷市場。
由於這一切都是基於統計數據,資料庫的規模也就成為預測是否準確的關鍵。因此,最早建起龐大基因資料庫的公司,就能為顧客提供最準確的預測,也就可能從此壟斷市場。
想得到這種完全掏心的諮詢服務,必須改變想法,不要認為人類都是不可分割的個體,不要堅信每個人都有自由意志,能決定什麼是好、什麼是美、什麼是生命的意義。從以前到現在,人類都是自主實體,由敘事自我敘寫的故事所操縱。但在未來,每個人都將會是整個巨型全球網絡的一部分。
自由主義將敘事自我奉為圭臬,不論在投票站、超市還是婚姻中,都讓敘事自我來做決定。最近幾個世紀以來,這種做法很有道理,因為雖然敘事自我相信的常常是各種虛構和幻想的故事,但我們確實沒有更好的替代方案。然而,一旦有了能夠替代的(偵測與演算)系統,真正比敘事自我更了解我們自己,這時再把權力留在敘事自我的手中,就只能說是愚蠢的做法。
當然,谷歌也不見得永遠是對的,畢竟這一切都只是機率。
但只要谷歌做出足夠多正確的決定,人類就會將更多權力交給它。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資料庫規模會不斷擴大,統計數字會更準確,算法會繼續改進,決策的質量也會提高。雖然這套系統永遠不可能完全了解我,也不可能完全不會出錯,但本來就沒有這種必要,只要到了系統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那一天,自由主義就會頹然崩垮。而這一點其實並沒有聽起來的這麼困難,因為大多數人並不真正了解自己。
事實上,臉書網算法在某些領域對人的了解,甚至會超過那個人自己。例如,研究也請參與者評估自己使用成癮物質的程度以及社交網絡的規模,而在這些調查項目里,參與者自己的判斷就不如算法來得準確。
該研究最後提出以下預測(這倒是由人類作者寫的,而不是臉書演算法的預測):「人類如果遇到重大的人生抉擇,比如要選擇從事何種活動、職業道路甚至是交往對象,可以考慮放下自己心理上的判斷,依賴計算機所做的選擇。這種數據導向的決策,有可能會讓人類生活得更好。」
至於比較邪惡的一面,同一份研究也暗示,在未來的美國總統大選,臉書不僅早就知道數千萬美國人的政治觀點,還知道哪些人是關鍵的搖擺選民以及他們的傾向。臉書知道,共和黨和民主黨在俄克拉荷馬州的選情特別膠著,還有32417位選民尚未下定決心,甚至也知道每位候選人該說什麼,才能讓天平倒向自己這邊。臉書為什麼能夠得到這些有無上價值的政治數據?都是我們免費親手奉上的。
從先知到君主
等到谷歌、臉書和其他算法成為無所不知的先知之後,很有可能就會進一步演化成代理人,最後成為 君主。
為了解釋這個過程,以Waze為例。這是一個GPS(全球定位系統)導航應用程式,許多司機現在都在使用。Waze絕不只是地圖,靠著數百萬用戶的不斷更新,它能得知各種堵車、事故和警車位置的信息。因此,Waze知道怎樣讓你躲過繁忙的路段,讓你以最快速度到達目的地。你到了某個路口,直覺要你往右,但Waze要你往左,用戶遲早都會明白,最好相信Waze,而不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乍看之下,Waze算法應該只是先知的等級。
你問問題,先知給你答覆,但最後還是由你決定。然而,如果先知開始贏得你的信任,合理的下一個步驟就是讓它成為你的代理人。你只是向算法指定一個最終目標,它就會在沒有你監督的情況下,自行達成目標。以Waze為例,就是你將Waze連接到自動駕駛的汽車上,並告訴Waze「走最近的路回家」或是「走風景最漂亮的路線」,又或是「走污染最小的路線」。由你來發號施令,交給Waze來執行。
你問問題,先知給你答覆,但最後還是由你決定。然而,如果先知開始贏得你的信任,合理的下一個步驟就是讓它成為你的代理人。你只是向算法指定一個最終目標,它就會在沒有你監督的情況下,自行達成目標。以Waze為例,就是你將Waze連接到自動駕駛的汽車上,並告訴Waze「走最近的路回家」或是「走風景最漂亮的路線」,又或是「走污染最小的路線」。由你來發號施令,交給Waze來執行。
最後,Waze可能就會成為 君主。
它手中握有大權,所知又遠超於你,就可能開始操縱你和其他駕車人,塑造你們的慾望,讓你們做出顧全大局的決定。例如,假設因為Waze實在太好用,所有駕車人都開始使用。再假設今天一號公路大堵車,而備選的二號公路車流相對順暢。如果Waze只是讓大家都知道二號公路順暢,所有駕車人就會一窩蜂開向二號公路,最後又全堵在一起。在所有人都找到同一位先知,而且每個人也都相信這位先知的時候,先知就搖身一變,成為 君主。這時的Waze必須為大局著想。或許它只會告訴一半駕車人二號公路順暢,而不透露給另一半。這樣一來,一號公路的堵車壓力能夠減輕,而二號公路也不至於無法消化車流。
它手中握有大權,所知又遠超於你,就可能開始操縱你和其他駕車人,塑造你們的慾望,讓你們做出顧全大局的決定。例如,假設因為Waze實在太好用,所有駕車人都開始使用。再假設今天一號公路大堵車,而備選的二號公路車流相對順暢。如果Waze只是讓大家都知道二號公路順暢,所有駕車人就會一窩蜂開向二號公路,最後又全堵在一起。在所有人都找到同一位先知,而且每個人也都相信這位先知的時候,先知就搖身一變,
21世紀的新科技可能會徹底扭轉人文主義革命,讓人類交出權威,送到非人類的算法手中。如果你覺得這個方向實在太駭人,該怪的並不是那些計算機怪才,這其實是生物學家的責任。我們必須意識到,推動這個趨勢的主要力量來自生物學的洞察,而非計算機科學。
生物學家認定生物不過只是提高基因存活率的演算法,就等於拆除了有機和無機之間的那堵牆,讓計算機革命從單純的機械事務轉變為生物的災難,也將權威與(隨心所欲=盲目選擇的自由)從個人轉移到了演算法網絡。
今天,大多數企業和政府都會尊重每個人的個性,承諾依據每個人的需求和願望提供醫藥、教育和娛樂活動。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企業和政府就得將個人解構為許多生化上的實體,用無所不在的傳感器監測這些實體,並用強大的算法加以解讀。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發現所謂不可分割的個體只是一個宗教幻想。現實中,每個實體都是許多生化和電子算法的混合體,沒有清晰的邊界,也沒有自我中心。
貧富不均更惡化與出現新的種性制度
隨著人類士兵和勞工讓位給演算法,至少部分精英階層會認為,無須再浪費資源為大量無用的窮人提升甚至是維持基本的健康水平,而應該集中資源,讓極少數人升級到超人類。
今天,科技先進國家的出生率逐漸下滑,兒童人數逐漸減少,但這些國家卻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撫養、教育這些兒童。而印度、巴西或奈及利亞這種發展中大國,要怎麼跟先進國家競爭?這些未開發或開發中的國家就像一列長長的火車-頭等車廂的精英,享有與世界上最已開發國家同等條件的醫療保健、教育和收入水平,但還有為數幾億的一般國民,坐在三等車廂,苦於疾病、無知和貧窮。在接下來這個世紀,印度、巴西或奈及利亞的精英會想做什麼?是要投資解決幾億窮人的問題,還是讓少數百萬富翁升級?
在20世紀,因為窮人有軍事和經濟價值,精英階層必須為窮人解決問題;但到了21世紀,精英階層最有效(雖然十分無情)的策略,很可能是乾脆切斷百無一用的三等車廂,只讓頭等車廂繼續前進。想與日本競爭,巴西需要的可能不是幾百萬個健康的普通工人,而是少數幾個經過升級的超人類。
一旦出現這種在身體、情感和智力上都遠超常人的超人類,自由主義信仰又怎麼可能生存下來?如果事實證明,這種超人類的體驗會和一般智人完全不同,情況又會如何?如果超人類一讀關於低等智人偷盜故事的小說就覺得無聊,而一般人看到超人類的愛情肥皂劇卻又完全無法理解,該怎麼辦?
如果科學發現和科技發展將人類分為兩類,一類是絕大多數無用的普通人,另一類是一小部分經過升級的超人類,又或者各種事情的決定權已經完全從人類手中轉移到具備高度智能的算法,在這兩種情況下,自由主義都將崩潰。
什麼樣的新宗教或意識形態,能夠填補這樣的缺口,並且指導我們如神一般的後代?
好令人毛骨悚然的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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